吕三对杨香玉说，他婶子，娃娃没事儿，就淌了点血，身体好着了，不咋，你倒是要放宽心了，回去给弄点鸡蛋，让娃吃上。
有他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杨香玉流着泪说。
门外，赵晓梅的本来就糙红的脸被泪水一泡，红中透紫，两只水泡眼向外鼓着，那塌鼻子，就像脸上开了两个小窟窿，嘴唇向外翻着，露出黄黄的参差不齐的牙齿。她不时地用袖子揩一下鼻涕，早哭成个泪人了。
我老婆出去，拉着她的手说，咋也不咋地，晓梅妹子，你们还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呢，老天爷不会把他从你手里夺走的，还不相信嫂子嘛？！快别哭了，啊。
赵晓梅怎么会不哭？自己什么样，她能不清楚？还指望自己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象张五这种人品长相，到哪去找？可是，这两天她自己越坚定、自己越喜欢，哥哥越不让找。其实，她也看出来了，哥哥是在和嫂嫂怄气，哥哥越不让找，嫂子就越让找，可他们难道就没有意识到：他们在拿自己的一生开玩笑（怄气难道不是开玩笑吗）？？？
在刚才，她终于知道，就在红星翻车、嫂子和张五去县医院的那一天之后的第三天，嫂子就流产了，她是从哥哥嫂嫂吵架听出来的。
他听哥哥说道，他妈的，老子也不活了，老子弄死了他，看他还骚情不骚情？给我戴上了绿帽子，还找我妹妹，太他妈不要脸了。你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谁知道死的那个是不是老子的？……
然后她听见“咣”的一声，她知道，是嫂子扇了哥哥一耳光，接着就听见嫂子呜呜呜的哭声。
晓梅想真是该扇，这碍着张五什么事了？车是红星哥开翻的呀。哥哥怎么说了这么些个没水平的话？
这些杂种，就不能让老娘好好睡一觉？赵晓梅的妈骂开了，赵文，你给老娘胡嚼着，你是不想让老娘多活两天了。花儿，你过去拉你嫂子，让过这面儿来睡。
赵晓梅不愿意地过去了。好了，打住，不吵了，吵什么？！你们不烦我都烦了，有你们这么过日子的吗？你们就知道为你们自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冒出这么一句。
晓梅，你知道什么，你哥哥把张五劈了一锹，就刚才，在小学操场上，谁知道张五现在是死是活，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啊哟，他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哟？！李秀敏说着就哭开了。她的本意我们都听懂了，是说如果赵文打死人了，他把张五打死了，那就会吃官司，确切点说是要偿命，那赵文偿命了，她怎么活？
赵文没有听懂呀，或者说他懂了但心烦，他反手给了他老婆李秀敏一耳光，你还烦，你看这日子过成啥了，成啥光景了？张五死了，老子还活着呢，你哭个什么丧，啊？
李秀敏早又开始大嗓子哭了，哇——哇——哟——我是活不成了，我人都丢完了，还怎么活？妈呀，我可怎么办呢？
赵晓梅也不管了，她也没法管了，她早在听到张五在操场上后就冲出门了，很有些不顾一切的味道。她的头脑反倒出奇的清醒和冷静：第一件事是赶紧救张五，张五要没事自己家也就没有事，张五要有个三长两短，赵晓梅的眼泪流了下来，到底是谁命苦呢？其实，是自己。人都说：养儿随舅舅、养女随娘娘（姑姑），可自己，爸说没有一点像死去的娘娘的，最大的差别就在长相上。张五没事，迟早会知道是她哥哥干的，那他一定不会再找她了；张五要有事，那剩下她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哥哥也迟早会被查出来的。哥哟，你脑子怎么进水了？自己的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她的脑子也被张五给转晕了。所以，她到杨大门口见到杨香玉时，她的脸红了，我跑来干什么？该怎么说？他们会怎么说？说不定马明家的也会来，那还了得？怎么办？走？
好在大家都忙着看张五和猜测是谁干的这个缺德事或者说残忍事，他们都想不清楚张五会有什么仇人？张五怎么会有仇人？他就从来不惹人嘛！人们唧唧喳喳的，就不管现在都有谁。还好张五没什么大碍，她看见了，看清楚了，也就想走了，但她担心张五，这种左右为难中，她只有哭了。
张五觉得就是死了也知足了，他又一次想到自己活不成了。张五回顾自己的情感历程，母亲的喜爱抛开不说。先有李秀敏，她至少是对自己有好感，然后是常春桃，现在又是赵晓梅，一个男人有几个女人为自己死心塌地，这辈子也就不枉活了，他想。要是马明家的现在来看到晓梅这个样子，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呢？他感觉此刻脑子里是几个女人在打架，于是又一次昏过去了。
不哭了，出去跟嫂子拉拉话。我的聪明的老婆拽着晓梅在马明家的来之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