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劳烦你,你不敢去啦!在我老西贝这边儿,还有比挨打更糟糕的事儿啊,你把人全看做填路的石子儿,叫你走个快,走个稳,早点儿叫你称心如意啊……”
兆学疚说不清什么滋味儿,只怔在那里。
丁佼强笑道:“这老哥儿就是贫,嘴里贫,是证明心里闷啊。”
兆学疚置若罔闻,他感到西贝那沉重的脚步声的回响正顺着自己薄薄的鞋底开始往上传,穿透他的骨头和动脉,一直敲击到他的心房。他猛然在巷墙上磕一头,毫不做作地崩掉了一块儿碎砖儿,丁佼吓了一跳,兆学疚转过红赤的脸去看他,那靠年青的乐观和血气强撑出来的好都去得尽了,他的脸色苍白得活像一具僵尸,有些儿孩子气的、鼓的脸腮全呕得尽了,显出了骨立形销,面容枯槁憔悴,两只眼睛干瘪塌陷进去,深深嵌在眼窝里,只鬼火一样燃烧着。
“说一千道一万,有一至关紧要的话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我错了——”他字字撕心,似乎胸口已经创口再次汩汩渗血。
丁佼苦笑着,沉吟一下,挑起了些眼梢,他道:“兆少,你没错,然而……任何东西孤立起来看,都会只看到它突兀出格儿的一面。你的情感很丰富,但你驾驭情绪就犹如驾驭烈马一样儿,直到情绪耗尽。所以,你看不到……用你们时髦的话儿,叫民生。你看不到这个。西贝,他的故事,伏翼一再零星儿粗略地,都说过,可你……树老大在五六年前就看好了他,于是拿钱出来,给小根儿请了郭老儿,一直用药儿吊着,中医到底慢,五六年,这胎里病总算有起色了,才准备用西医,打一段针水儿,再养一阵儿,就能好断根儿。所以,西贝才死心塌地,然而又有些贪生怕死,这都是因为他怕撇下小根儿没有生路。”
“义和团,大刀王五的小弟,王五从潭夫人那里受托来的、义兄谭嗣同大侠的孤儿,托给了他,结果养好了那孩子,却耽搁了自个儿的孩子。病根子是娘胎里带出来,指的就是这个吧!是……什么病?”
丁佼轻轻地道:“肺痨,是早先冻饿出来的。”
兆学疚尽力抬起头,他觉得没脸儿再哭。雨隐隐约约地又开始飘洒,雨水打在脸上,像轻轻的电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