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得出神,瞿墨的声音却在这时蓦地响在上方:
“你……还好吗?”
我惊讶地仰起脖子,在一片素净的白中看到了皱着眉、形容有几分担忧的瞿墨。
……他手上并没有树枝,怎么又突然折回来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小木?怎么啦?”
“晚些会有雪,动物极少还有在外面活动的,而且一丝风也没有,你……”他微喘了口气,“会不会觉得太静了?”
我闻言一愣。
——是啊,我确实一直害怕寂静空间,方才也是因为思虑出神才没有及时意识到这个问题,但……
我现在的的确确,不是我自己。
我定定地凝视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我复杂的表情,瞿墨仿佛这才恍然,眼神闪烁了一下,动动嘴唇仿佛想辩解些什么——可他本不是善于辩解的人,是以最终还是抿上了唇,转身之际只淡淡吐出四个字:
“关心则乱。”
“……”
待他的身影再一次从视线中消失,我垂头久久静坐。
这已经不是瞿墨第一次把我的影子投射到凤兮身上了……即便这凤兮也只是我装出来的。
逛街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挑中我以前喜欢的东西买下,在我以凤兮的俏皮语气逗他的时候他会习惯性地拍我的头,在和他一起看到一些风景或是做一些事的时候,他甚至会触景生情地提到以前那个总在他身边虽不怎么争气但却很会照顾人的倒霉徒弟……
每每此时,我都很想直接敲晕他把他拖去酒楼灌个十坛八坛的,再把他摇醒让他把心中真正的想法一股脑全给我吐出来!
瞿墨这家伙,明明就想我灰飞烟灭消失得一干二净想得要命,怎么还老是搞出一副像是很怀念我的熊样?
以前真真正正是我的时候他总是把我错认成凤兮,现在“凤兮”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他却又把她错认成我……
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了解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但我能确信一点:
瞿墨此人,注定一生不得安乐。
因每晚都能从梦中得知凤兮以及她和瞿墨的很多事,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应该可以算得上毫无破绽,可若他真真识破了我的身份以那些所作所为来试探我,以他的能耐和脾性也断不可能还在这儿和我柔情蜜意地演戏……
那也就是说……
晚上果然下起了雪。好在雪并不大,细疏纷扬,倒是给面前这片纤巧的树林更添几分雅致灵动。
猩红的火平静地燃着,火周除了自然的光晕还有一层流转的术符,给这满眼莹白注入一抹鲜亮的同时也带来融融温暖。
就着火堆,捧着热茶,在漫天飘雪的静谧树林中休憩闲聊——这可真是非同一般的闲意风雅。只是,此刻在我身边的人,是瞿墨。
瞿墨向来不是腻歪的人,所以即便面对凤兮他也从未有过什么亲密出格的举动,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实实在在像一块牛皮糖牢牢粘在我身上,掰都掰不开!
我无比汗颜:“小木……今日怎么撒起娇来了?”
一开始他还只是紧紧贴在我身侧,到后来不仅抬起胳膊搂住我,凉凉的脸颊也挨到我的颈上,简直名副其实的无缝契合!
“有点冷。”他的声音瓮瓮的,吐息间撩得我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刚想说话,他却一个失力揽着我侧倒了下来!手搂着就不必说了,连腿也顺势压到我身上,把我整个人钉得动弹不得……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啊?
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眉宇低柔,眸光盈绰,在热气氤氲下渐渐染上颜色的唇,这一瞬的柔情竟令人有些目眩神迷。
“我……实在是乏了,”他轻轻扇了一下乌黑的睫,语气堪比世上最温柔的醇酿。“最后一天,让我抱着你睡吧。”
话音刚一消融在雪中他便合上眼,气息转眼间就变得均匀而绵长。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悄无声息地呼吸和眨眼。他面容白皙,眉目淡然,就连清浅的鼻息喷在脸上也是凉玉一般的触感,干净清冷得过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沉睡中毫无防备的瞿墨——还记得他曾说睡觉的时候最不安全,绝不容许方圆多少多少范围内有任何活物……
这些日子以来他好像真的变了,但具体哪里变了又有点说不上来,总之感觉很奇异:变温柔了?变心软了?变得会示弱了?变得狗嘴里能吐象牙了?还是说……
只是变得普通了?
……如果他早点这样多好,他这个样子就和纯良无害的无弦一样讨人喜欢,如果他没有那些深入骨髓的执念和疯狂……
不,他毕竟不是无弦。他是瞿墨。
不公的命运、孤独的童年、镜花水月般的恋情……一切的一切早已注定,何来那么多“如果”?
我终究不会心软。
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