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被展雄带到城里,住了不到三天,硬逼着魏老板赶着马车送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叫川秀日本女人。www.DU00.COm
这女人年纪跟二姑差不多,长得慈眉善目,体格匀称,皮肤白白的,走起路来步子碎碎的,表情很平和,脸上不时挂着微笑。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比大姑的牧牧少一岁,模样极像她母亲,名字叫余秀是子,女孩活泼可爱,能听懂汉语,不大一会儿就和牧牧相熟了,蹦跳着跑到院里玩。
爹看看二爷爷,再偷瞧一眼川秀,显得很不耐烦:“二叔,您带回这么个日本人,算是怎么回事”二爷爷说道:“他男人是中国人,现在日本人都回国了,从烟台逃过来,举目无亲,呆在县城能活得了?”“那你也不能把她带回家里来啊,你以为眼下还是你当族长那会儿?”爹显得更生气。“没办法,这也是魏老板托付的,还说让我告诉你,让你务必接受呢。你以为我这把年纪真爱管闲事吗。”听到说“魏老板”,爹愣了一下,回头吩咐我哥哥:“快去,叫你魏爷爷过来!”“不用啦,人走了半个时辰啦“,二爷爷眇我爹爹一眼:“她嫁的人是莱阳人,姓余,魏老板和我都琢磨,莱阳姓余的不就是咱们一族吗,反正不是外人,备不住还是.还是你二弟展良的家眷呢。”
爹的脸噌的红了。
川秀和大姑都在娘的屋里,娘手里托着一双手工做的圆口布鞋,不停地流泪,我的小弟弟不到四岁,踮着脚翘着头看娘手里的鞋,娘顺手把他的头拨到一边。圆口布鞋是川秀随身带回的,说是他男人的。娘拿着鞋仔细端详,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鞋是奶奶当年的针线活。
我奶奶已经疯傻了多年,被反锁在娘的里屋,吃喝拉撒由娘照顾。那年爹要娶亲,奶奶高兴,忙活了一个冬天,给爹爹和二叔每人做了一双布鞋,二叔硬是要去东北大连,到我三爷爷和四爷爷处做事,爷爷和奶奶都不同意,说东北已经被日本人占领,去了危险,为此二叔和爷爷奶奶弄得很僵,最后乃是不辞而别。奶奶被弄的神魂颠倒,茶不思饭不进,夜里常常梦中惊醒,天天催我爹给东北的三爷爷和四爷爷写信,打听我二叔的下落。
来年春上的一天,本来就精神恍惚的奶奶搬来梯子,要上顶棚取地瓜干,梯子爬到一半,一怪物突然窜出,凭空跳到地面夺门而逃,奶奶本来是小脚,在梯子上站立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的从梯子上仰面摔到地上,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以后便痴痴呆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语言了。我爷爷极为生气,非要查出那偷地瓜干的贼不可。无奈我奶奶已经痴傻的不辨人事,何从查起。后来听说当天有人看见新媳妇杆子婶从我家门口急匆匆的走出的,爷爷只是怀疑,但想想是自己的侄儿媳妇,此事也只能埋在心里。
天气转暖以后,娘把奶奶搬到大门口晒晒太阳,杆子婶打远处路过,正好余奶奶相遇,奶奶一声惊叫,当场昏死过去。醒来以后周身哆嗦不停,病情愈发严重。后来奶奶穿不住衣服,穿什么撕什么,爷爷心烦,天天骂奶奶。娘看不过去,把奶奶接过来放在自己的里屋,起居不离炕头,吃喝洗刷仅由娘一个人照顾。爷爷不见了奶奶的疯模样,心里才逐渐平和下来。时间久了,爷爷脑子里也差不多忘记有奶奶这么个人了,只是每年到了年关全家团聚,娘进屋给奶奶送年夜饭的时侯,爷爷会冷冷的问一句:“怎么样了?什么时间能死啊?”娘看看爷爷,摇头淡淡笑一下:“大过年的,您也不图吉利啊。”
奶奶的门总是锁着,我们从来没有进去过,除了娘的进出,就是爹每次从莱阳城里回来时进去呆一会儿,有好多次,我和哥哥悄悄随到的娘身后,企图进去看看奶奶,都被娘发现而呵斥回来。
娘说当年奶奶给我爹爹和二叔每人做了一双千层底的鞋子,是奶奶一生最后的针线活儿。我爹那双被带回城里,肯定早就被穿烂了。
“这鞋子,肯定是婆婆的针线!”娘端着布鞋,由鞋帮到鞋底,由外面到里面,仔仔细细看着。抬头看着通向里屋的门,久久的出神。
“他叫余良,我们大家都喊他小良子。”川秀说。“那年他在祥记皮货店做柜前经理,我父亲也是开的皮货店的,主要是收购上等的皮货向国内贩运,生意上认识的”。从川秀嘴里,娘和大姑得知川秀的祖父很早就在大连做皮货生意的,她的父母在结婚后都一直在大连搭理皮货生意,川秀出生在大连。
大姑上下打量着川秀好长时间,轻声的问一句:”他在大连没有亲人吗?”“没有,据说以前有过的,在他叔叔的柜上做帮手,中日战争开始以后他的三叔四叔全家都逃难去了,这事我父亲知道的比较清楚。”“那.他的叔叔们都叫什么什么名字,他们的店铺是什么字号,你知道吗?”,川秀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是在沈阳读书毕业后回大连才和他认识的。”“他怎么不一起去逃难呢?”川秀仍是摇头:“只是说走不开,反复的这样说,战争结束的前一年,他莫名奇妙说要和我暂时离开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