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如疾风骤雨,踏破拂晓。读零零小说
一面紫色锦旗迎风飘展,一队人马在黄尘漫天的尽头出现。
当先那位羽冠青年骑着毫无杂色的乌睢,金鞍珠佩,绸袍缎靴,犹如王孙公子。跟随其后是一辆紫色香车,撑着伞状的黄幔,遮去沙尘。两队家丁护卫左右,阵势森严,神容无不坚忍勇悍。
数九天气,说变就变,鸡鸣时云空还挂残星,整装待发后便风沙大作。
史郡城从不愿看老天爷的脸色,一路风尘仆仆,直奔城西的无暇玉石厂。
寒冬,尘沙肆虐,有人比他还要勤勉。
城西土路坑洼不平,一骑黄驹如履平地,从一侧小路风行而至,与史郡城打了个照面,勒马停身。
马上之人,竟是一个年届六旬的老者,带了一顶顶风黏帽,拽开帽帘,露出一张老脸,留着稀疏的山羊胡,一双鼓眼却极为有神。他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蓝色棉服,膝盖处还露着棉絮。
“大侄子,你这读书人的单薄身板竟不惧飞沙走石,比小老儿那些捕快还要硬朗十分!”
史郡城却不敢怠慢,拱手向老者回礼道:“甘陵郡,若论钢筋铁骨,金叔您若称第二,谁也不敢称第一,人人都背后赞您‘金刚神捕’。”
“读过书的人就是有学问、嘴巴甜。老了老了,小老儿岂敢以筋骨为能,甘陵早已是你们这些后生的时代哩。”
金老爷子嘴上客气,但神态极为受用,目光扫过史郡城身后的紫云车,吸气道:“侄媳妇也跟着么?”
车帘半开,白筝纱巾遮面,一双眸子轻柔如水,螓首躬身施了个致福礼,“向金叔请安。”
“好说,好说。”金老爷子嘎然一笑,反责备史郡城道:“风里来沙里去,怎么让侄媳妇跟着受苦?”
史郡城还未解释,白筝已笑盈盈道:“金叔错怪史郎哩。是奴家一时心血来潮,缠着夫君去玉石厂挑几件饰物。”
金老爷子显然对小夫妇这种情致不以为然,又问一句,“史老学究身体可好?”
史郡城答道:“托金叔之福,家父身子骨一向康健。”
金老爷子哈哈一笑,“真羡慕老史,有一个这么争气的儿子,可以放下俗事,游历天下,吃斋念佛,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史郡城出身甘陵世家,却对这位老铺头高看一眼,笑道:“金叔堪称雷州第一名捕,虎父自有虎子。听闻金叔的两个儿郎已在刑司深造,将来绝非池中之物。”
“小老儿只是一介虚名,更别提那两个败家子,在刑司这两年,刑侦断案没学到,却沾染了都城的奢靡之风,俸禄不够花,还打起小老儿养老金的主意,当真无可救药……”
提到两个不争气的儿子,金老爷子话匣子打开,絮絮叨叨不停。史郡城心有要事,当然不愿多听,委婉劝了两句,将话题错开。
“金叔,您老人家不在郡衙喝茶水,为何顶着风沙来到城西?”
“哎吆,瞧小老儿这记性,险些忘了正事。”
金老爷子拍了下脑袋,醒悟道:“昨夜有人报案,西郊荒谷坟半夜里鬼叫狼嚎,还有人目睹三只恶鬼追逐打架,依稀是一女两男,所过之处地崩土裂,四散棺椁人骨。郊区小民目光短浅,定有以讹传讹之处,但有案必破是郡衙本分,小老儿这才急着去瞧瞧究竟。公务缠身,改日再找大侄子唠嗑。”
他话未说完,便风也似的驾着黄驹扬尘而去。
这位金老爷子,正是甘陵第一名捕金燕平,抓贼抓了四十年,仍改不了老小孩的脾气,凡事一马当前,属下总被甩得老远。老爷子人送绰号“一阵风”,恰是他脾气秉性的写照,郡衙那些官差便是想跟也跟不上,倒也怪不得他们。
史家车队与金老爷子分道扬镳,一路向西奔驰。
西南属土,有一座无名秃山,被史家购下,半山腰建了一座玉石雕琢厂。玉石厂占地六十亩,高屋建瓴,外高内深,结构呈“玉”字形,起名“无暇”,实有“史家有玉、无瑕无疵”之意。
玉石厂主事史坚已在厅门恭候。此人个子不高,瘦小枯干,带着一股猥琐之气,犹如猴儿一般,抢步扶史郡城下马,还殷勤挽住香车提幔,请出少夫人。
但史郡城却感觉到,这位堂叔殷勤中暗藏一丝紧张。
他笑容里究竟在遮掩什么?
史郡城夫妇在史坚引介下,逐一查看玉石开料、设计、琢磨、抛光、装潢等内设场地。
尤其白筝,目带微笑,颔首问候所遇工匠,“李大叔,阿婶还做年糕么,真是好手艺,吃过便难忘。张大哥,大娘的风湿痛好了些么,天越来越寒,回头叫秀儿给送药去。王伯伯,你家二郎还厌学么,千万莫再舞大棒擂人家,那孩子是顺毛驴……”如此一一详询,如春风一般暖热心肠。谁也难以想象,这位甘陵史家的少夫人,会像乖巧的女儿或懂事的妹妹一般,唠起家常事,句句说到点子上,令这群整日扛石头钻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