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苏杭头大如斗,耳畔犹如过火车般的轰轰作响,顾菡被警察带走的一幕像幻觉一样朦朦胧胧在眼前晃动,她想把顾菡拉回来,一伸手把茶杯碰翻在地成了碎片。她紧裹着白色浴袍,像条美丽的鳗鱼似的横卧在宽大的席梦思中央,柔软洁白的纱幔毫不理会她的心情,尽情地与室内白色欧派陈设招摇着轻歌曼舞。在一隅陈列柜中琳琅满目的奖杯证书,不甘寂寞地折射出她的层层光环,尤其是“金话筒”金奖这位新成员,昂首挺胸站立在最显眼的位置。
卧室最抢眼的位置原来是悬挂她和宋南方的婚纱照的。如今婚姻不在,婚纱照束之高阁,取而代之的是五位亲密挚友的大幅彩照,金凯瑞、上官银珠、顾菡、巴日丹,个个唇红齿白,个个一脸阳光,唯有她的眼中多了那层隐隐约约的伤感,这种伤感是挥之不去的,是任何人无法解密的。她最喜欢这幅照片,多看一眼,就少一分孤寂感;多看一眼,就增加一分友情的亲密。疲惫时,孤独时,伤感时,开心时,她都会端详这幅照片的。然而,这会儿她却根本不敢看的,唯恐把顾菡给看走了,给看跑了,给看得再也找不回来了。所以,自从顾菡被警察带走,再也没敢看一眼这幅她最喜欢的照片。
郝阿婆轻手轻脚靠近苏杭卧室的门,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没有任何动静,试着小声叫道:“苏杭,起床吃早饭吧。”还是没有动静,她稍大点声叫道:“苏杭,时间到了,该去上班的,快点起床吃早餐吧。”依然没有动静,她正想叩门,却听到外边的门被叩响了。她问是谁,一听是沈岁亭的声音,急忙把门打开:“沈先生早啊!”
“苏杭还好吗?”沈岁亭焦急的眼神往屋里扫了一下,见苏杭卧室紧闭,又问:“怎么还没起床,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刚才我送妮妮上幼儿园走时,好像听见她起来的,怎么又睡了呢,可能是太累吧。”郝阿婆说。
“郝阿婆你忙你的好了,我看会儿报纸,先不打搅苏杭吧。”沈岁亭拿起报纸坐在靠窗边的沙发上,借着强光可以不戴老花镜。
“你早啊,我是不是太让你操心了?”贺苏杭穿戴得整整齐齐,尽管化了淡妆,但一脸的倦容是掩饰不住的。
“应该的。”沈岁亭放下报纸,说他也没有吃早餐,边吃边聊吧。
郝阿婆历来不怕麻烦,尤其注重营养搭配,合理均衡。说营养过剩不行,容易堆积胆固醇,堆积脂肪,影响身体,搞不好身体还会出毛病的;说苏杭是电视名人,保持身材非常重要,也是工作需要,更不能身体出毛病;说营养跟不上也不行,黄皮寡瘦的,那才叫难看呢,也更影响健康。
“郝阿婆,你懂的真够多的啊。”沈岁亭说。
“都是看电视学的。不学不行啊,我得好好照顾苏杭和妮妮的。”郝阿婆看着沈先生笑了笑:“也许将来也得好好照顾沈先生的。”
“谢谢!”沈岁亭说:“听郝阿婆的口音像是杭州附近的人吧?”
“没错的,我是在杭州边上的童家浜长大的。听说现在的童家浜已经改成童渔镇了,发展蛮快的,只是很多年都没有回去了,不晓得变成什么样子了。”郝阿婆悠然神往:“也不晓得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去看看的。”
“会有机会的。”沈岁亭问:“郝阿婆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三个姐姐都过世了,晚辈的孩子们都到国外去讨生活,童家浜一个亲人也没有了。”郝阿婆一声叹息:“还好,苏杭待我比亲人还亲啊!”
“应该的。”贺苏杭说:“我跟郝阿婆有割不断的天然缘分啊。我记得事情起,郝阿婆就在我们家做事,妈妈身体不大好,她就帮忙做家务,后来我结婚另过又有了妮妮,郝阿婆始终照顾我呵护妮妮,就像我的亲人一样的。”她一阵感动,说这辈子都忘不了郝阿婆的恩情,也会一辈子对郝阿婆好的。
“苏杭这孩子打小就懂得事理,晓得疼人,所以,我格外喜欢她。”郝阿婆心里一阵发堵,又是一声轻叹,勉强礼貌式的一笑,问道:“沈先生有点苏南口音,不晓得我是不是听得准啊?”
“郝阿婆好耳力,我的祖籍在苏州,十六七岁就到法国读书去了,后来学做生意,一走就是三十几年啊!不过,我的口音变不掉的。”沈岁亭说。
我晓得苏州是个好地方,因为我大姐在苏州大户人家帮佣,听她讲的,但我从来没有去过。沈先生家里还有什么人在苏州吗?“郝阿婆问。
“往事不堪回首啊!”沈岁亭放下餐具,用洁白的餐巾擦拭嘴角,他说:“父亲母亲在‘文革’中先后离开了人世,目前叔叔伯伯及他们的家人都在法国,我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在法国,所以,苏州只能是我梦里的故乡啊!不过,我还是会抽空闲时间回去看看的。到时候郝阿婆也一起回去,再到童家浜看看故土,看看旧时的相识。”
“那太好啦呀,我做梦都盼着这一天的。”郝阿婆说罢,拎着菜篮子上街去了。
贺苏杭忽然拘束得不晓得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干脆手不离杯一个劲儿地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