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在下姓李,草字少闵。”杨允见他彬彬有礼,神态和蔼,不禁对他颇有好感,只听李少闵问道:“杨公子夤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杨允一听,便知他误以为自己是偷偷溜进来的,当即解释道:“有一位师父叫我在这里等他,说是待会儿帮我去寻爹爹。”李少闵一怔,问道:“敢问令尊高姓大名?长甚么样子?”杨允缓缓摇头,道:“这个却是不方便说了。”
李少闵眉头一皱,又问:“那位师父是怎生带你来到这里的?”杨允便将自己如何遇见胖大和尚,如何被他带到这里,又如何等候不及想要出门去寻爹爹等情一一说了。
李少闵听后,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洪山主将你带到了这里。既是如此,且请在此稍待,我去请洪山主来。”杨允喜道:“有劳李先生了。”李少闵微微一笑,命芙儿给杨公子看座,跟着便走出门去。
芙儿相貌清秀,肤光胜雪,一对眸子宛若春水,虽是女婢,举手投足之间婉婉有仪,倒是比名门闺秀更加娴淑了些。她藕臂一摆,说道:“杨公子请坐。”杨允依言在右手边椅子上坐了下来,芙儿又端了茶水给他,杨允拿起茶壶,仰头便饮。
自关帝庙出来,奔行了这一路,杨允早已口渴难耐,这时闻到清香四溢的茶水,更觉喉咙熇燥生烟,几乎便要说不出话来。他提起茶壶,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茶水,长吁了口气,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芙儿见他喝相豪迈,不禁抿嘴浅笑,问道:“你很渴么?”杨允脸上一红,道:“确是有些渴了。”芙儿道:“既然渴了,那就再多喝些。”说着笑吟吟地看着他。杨允被她一瞧,登时觉得颇为不自在。他年纪尚幼,于男女之事并不十分明白,但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直盯着自己喝水,仍是不免大为羞怯。当下不敢再喝,将手中茶壶放下了,说道:“我现下不渴了。”
芙儿笑道:“那你要不要吃些点心?”杨允摇头道:“不必了,我不饿。”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咕咕叫响从自己肚内发出。芙儿抿嘴笑道:“好,你不饿。那我去拿些蜜饯果子来给自己吃。”转身离开。
杨允听她言语之中似有取笑之意,一时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与芙儿相见不到半柱香的工夫,竟然在她面前窘态百出,狼狈至极,虽然心中并无与她相好之意,但是如此尴尬居措的情状,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正自懊丧悔沮间,蓦听得西首暖阁之内发出一声怒吼,有人大声叫道:“去寻陶正风那厮来,我要与他再打过!”杨允心下一凛,暗想:“这人认得陶正风,莫非他是青帮中人?”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倘若他是青帮中人,陶正风又何必将他打伤?”又想:“程先生武功卓绝,又兼身藏暗器,才出其不意地将陶正风杀死,这人既已输了,若要再去寻陶正风打过,那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只听得暖阁之中一女子声音劝道:“方大爷,您现下伤势未愈,待得养好了伤,再去找那人不迟。”先一人道:“皮肉之伤也算得伤么?你去将老子的板斧拿来……咳咳……老子这便找他去!”女子呵言说道:“方大爷,这当儿天已黑了,咱们明日再去找他,成不成?”那人怒道:“天黑又如何?老子想要打架……咳咳……还管得他天黑天明!”床板吱呀作响,跟着便听那人发出一声闷哼,想是挣扎起身,却牵动了身上伤处。
杨允心想:“这人每说一句话,便要咳嗽两声,看来伤势极重。他连独自起身也是不能,如何还能去找陶正风打架?不是硬逞威风么?”这时门帘掀动,有一女子从暖阁之内匆匆行出,见到杨允,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开口问道:“你是谁?”
这名女子身穿淡黄衫子,下着紫边绣花罗裙,正是方才与芙儿一同进到大屋中的女婢。杨允知她名叫蓉儿,正要开口答话,只听暖阁里那人叫道:“蓉儿,我的板斧被李二哥收起来了,你另寻一对斧头来给我!”
蓉儿口中应道:“是,方大爷。”微微摇头,轻声叹息。杨允问道:“里面那人伤势如何?很严重么?”蓉儿横了他一眼,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杨允道:“我叫杨允。”顿了一顿,又道:“你去跟那人说,陶正风已然死了,叫他不要再想着找陶正风打架了。”蓉儿一惊,问道:“此话当真?”杨允点了点头,道:“我亲眼瞧见的,自然当真。”
蓉儿将信将疑,问道:“那你是如何瞧见陶正风死了的?”杨允心下踌躇,不知是否该讲出关帝庙中所见之事。那程炳文是天地会中人,陶正风则属青帮,他二人大打出手,双双毙命,倘若说与外人知道,势必要将此事报知给官府,引得官兵到来。杨允自昨晚听道爹爹讲起有关天地会五祖被朝廷追杀的故事,心中便对官府兵士生出一股憎恶之意。在他眼里,爹爹是好人,许伯伯是好人,天地会便都是好人;朝廷要害天地会,那他们便都是坏人。此事倘若惊动了官府,便是害了爹爹和许伯伯。
他想起此间牵涉甚重,便即摇头不答。蓉儿见他不肯说出陶正风如何丧命一事,以为他是在故弄玄虚,特意来拿自己消遣,当即秀眉一蹙,愠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