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道：“我也想了很久，我也不想放弃，可是家国难两全，我不得已……”
陆不平不屑地摆手道：“你不要跟我提什么家啊，国啊，什么忠臣孝子，这些能当饭吃吗？这些能保我鲸鲨帮十二堂兄弟的身家性命吗？皇帝老子都不想管的事，小老百姓管的了吗？”陆不平怒了，仰声直上，震撼屋顶。“老夫答应帮你水路运粮，已经仁至义尽了。这次我鲸鲨帮若有个闪失，就等于给了于望峰吞并的机会，他就等着这一个好消息呢！谢毅钧这个老匹夫，巴不得天下的乞丐越来越多，更好壮他丐帮的声威！”
“侠者，绝处济人；医者，悬壶济世；仁骨共冰心。”玉儿不自觉吟出爷爷《静心录》扉页上的诗句。
陆不平嘴角挤出几丝勉强的笑容，喉咙底发出似是讥讽的笑声，在他眼里玉儿幼稚无比，连放在他眼里的资格都没有，他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玉儿一眼：“故布疑阵，让于望峰和江湖上的人相信沈寒衣还活在世上已经很不容易了。三方联手趁冬日洞庭湖水枯寒期冰封住于望峰的惊魂掌，我们这才有把握取于望峰的性命，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想再蒙他一次就难了，趁现在云山雾罩，于望峰也想一探究竟的机会是再好不过了！”说到最后这个“了”字似乎是千锤万凿的愤恨，陆不平只把这个“了”字拖得挤到齿缝里。
“火烧玉乾庄本来只是一个推测而已。”玉儿如溺水之人，想为自己求一个可以开脱的理由。
“推测？”陆不平愈发暴怒了，“于望峰从北而来，本来在江南是个一介不名的武夫，凭什么这么快就跻身江南武林？他一面巴结玉乾庄投其所好，获得大量资材，一方面积极认识各路豪杰，渐渐地有了自己的影响力。玉乾庄一倒，他就迅速坐大。原因有二，既毁了玉乾庄，又挫败了剑湖庄的锐气，江南只剩他独霸一方；从玉乾庄获取不义之财，招募死士，暗设无影楼，谋夺武林盟主之位。这些你都亲眼见到了，何须老夫再多言？老夫以为你一次次死里逃生，会学得聪明一点，原来还是朽木不可雕也！”陆不平一甩袖，暗室里扬起的灰尘细细的，晕着光圈。
玉儿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光圈里找不到方向。
“我们还有一个机会就是明年三月，于世芊大喜的日子。”玉儿道。
陆不平鄙夷地笑了：“明年三月就是于望峰一举歼灭江湖豪杰的日子，若老夫猜的没错，到时候大家都难以推脱不喝于世芊这碗喜酒的理由。”
“江南山庄的确机关重重！”玉儿心沉到谷底，“哗啦”堕入深渊。
“你知道就好！”陆不平显然不客气了。
玉儿嗓子哑哑地，吐不出半个字，无论她有怎样的理由都无法为自己中途退出行动计划开脱。身心的巨大悲痛使她虚脱之极，但仍傲然挺立，如箭羽狠狠地钻入地眼。她一闭眼就看到爷爷被刺时血染的天空，她强忍心中的悲痛，缓缓退出暗室。
莫愁听到夜色里朦胧的笛声，循着笛音才在一个稻草垛上发现黯然吹笛的玉儿。
“玉儿，你下来！”莫愁喊道，“玉儿，你下来，我给你披件衣裳，我上不去啊！”莫愁挥动着手里的衣裳，焦急地在下面喊道。
“我来！”周琦飞身跃到稻草垛上，扶下玉儿。莫愁赶紧给她披上衣裳。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莫愁问道，“我以后都要跟着你，你老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很不放心！”
“我没事！”玉儿笑道，“这么点东西，根本伤不了我！”这次行动取消，下一次要逮住于望峰这只老狐狸真是难上加难了，爷爷的仇恨，萧哥哥的军情都如千钧之重让玉儿痛苦万分。
周琦看她神色憔悴，原本鲜活泛亮的目光都失去了神采，笑道：“你长的太白了，还是多去晒晒太阳吧！”
周琦爽利，莫愁贴心，两个女孩一番逗弄，玉儿晦暗的天空似乎稍稍绽开了一丝曙光，但是她没有吐露这几日来的劳累奔波，一个是待嫁新娘，一个是不知江湖事的局外人，都没什么好说的。她现在只想睡觉，梦里洞庭湖波才有自己需要的片刻安宁。
洞庭一梦醒来，玉儿还是置身在水云间。
昨日与自己无关的一场洞房花烛夜，铺天盖地的红让玉儿想到了漫天血雨。今日置身在京杭大运河上缓缓行驶的船只中，寒光照铁衣，朔气传金柝的塞外已经越来越近。
莫愁越来越难以抓住玉儿了。一大早起来，莫愁给玉儿端来洗脸水，发现玉儿还在酣睡，一掀被子，里面捂着竟是一个大枕头。
莫愁震住了，昨晚明明见她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进房间的，自己一个晚上都守在她身边，怎么可能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