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只觉这茶水越来越冷,从头到脚,冰得他跳起来道:“走,赶紧换个地!“
夜深了,萧声渺渺从梦中来。
玉儿翻了个身,一弯新月如钩悬于天上,绿纱窗外树影婆娑,草虫鸣声不绝于耳。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自从爷爷觉得原来住的地不安全就换了个地方。玉儿许是认床,怎么也睡不着,梦里,总有箫声渺渺而来,一醒来,箫声疏忽不见了。原来真是梦一场。玉儿刚合上眼睛,那箫声又源源而来,如泣如诉。
闻听这箫声,玉儿不由自主的响起一个叫萧阳的男子。
“若风之过箫。”玉儿喃喃道,披衣向外走去。
院外青山莽莽,小小山村万籁俱寂,只有那箫声由远及近,飘渺在夜色中。
玉儿披着春寒,循声而去,未曾想箫声听着近,寻着远,连接翻了两个山头,走了十来里山路,还未见那吹箫之人,只觉箫声袅袅,悲怨不绝,不忍啜听。
风送箫声,更觉箫声凄怨,似乎含着一股莫大的悲苦,令人肝肠寸断。三春三月忆三巴,一叫一回肠一断,夫如若斯。
山岗上,一个瘦削的影子立在夜幕中,夜风袭过,衣袂飘飘,天地苍茫,只此一影。
玉儿悄悄立在树后,吹箫之人就在她不远处。
玉儿看着夜幕渐渐散去。晨曦微露,原来天将破晓,她已站了一夜,幸好她是习武之人,颇有些内力,不觉寒夜侵骨。蜀地君主杜宇的爱妃清颜香消玉殒,杜宇思念爱妃,禅位退隐,不幸国亡身死,死后魂化为鸟,暮春啼苦,口中流血,其声哀怨凄悲,动人心腑。望帝春心托杜鹃,此情此景,何曾相似!
“不要吹了!”玉儿脱口喊道。她怕那人心中悲苦,箫声倾诉,反而身为箫声累,力尽而死。
箫声断了,那人缓缓的回过头,不觉吃惊,只是淡淡的道:“原来,站了一夜的人是你!”
此人果真是萧阳。
“萧哥哥!”玉儿上前拜了拜。乍然相逢,玉儿惊喜不定,“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
萧阳瞥眼,清冷一笑却不再言语,口中衔箫,箫声响起,天地为之俱寂,玉儿也淹没在滔滔箫声里。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十年来往江南,只为昔年一缕红尘。
十多年前,他父亲是玉乾庄的管家,家境小康,母亲早逝,父亲婉拒了媒婆未续弦,一心一意听从主命,打点一切,难得抽出余暇照顾他。他对父亲的记忆只停留在夜色灯花下一矗高高的黑瘦背影。
孤寂之余,府中大小姐卿儿成了他的玩伴,像一条小尾巴似地与他形影不离,哥哥长,哥哥短,扎个小辫都要叫芋头哥哥。十周岁生辰之际,玉乾庄庄主将庄中所藏玄铁,亲自打造成一管玄铁萧,并亲自授他吹箫技法,他日日苦练,小有所成。
父亲随主外出省亲,如往日平静地离家,来去匆匆忘了跟自己的儿子道别。卿儿临走时跑到后舍对他说:“芋头哥哥,我回来时,你一听要吹很好听很好听的箫曲给我听。”萧阳郑重得答应她,等她回来吹奏“湘灵泣江”箫曲给她听。她离家两月,他日日在家苦练,那日应该是她和爹娘回家的日子,随他们外出的父亲也会一起回来。
月悬中天,玉华泻地,他蹲在花园的假山上,已经吹了整整一天的萧,父亲和她一家人却迟迟未出现。
府中奴仆不知怎么回事个个酸软无力,浑身疼痛,哀嚎哭泣声不断从房舍中传出。剩下个把能走动的赶紧去叫大夫,还没走出门,前面正厅里阴沉鬼魅的呼喝声压得人心胆俱裂,府中老小已经被驱逐到了大院里。
婢子琳儿察觉到来者不善,将他悄悄藏在了假山的洞窟中,嘱咐他直到听不到这些人的声音的时候再出来。
前厅不断传来惨呼声,尖锐,刺耳,一阵一阵回荡在玉乾庄的上空,飘到洞穴里侵蚀着他的耳膜,将他整个人都揪在痛苦的惨呼声里,不断盘旋,无法挣脱,任这些声音如利剑刺穿他小小的心房,不止一支,而是万箭穿心。
他眼前不断闪现往昔朝夕相处的那些可亲可敬的笑脸,悲伤,痛苦,愤懑将他撕碎了。他紧紧攥着手心,手里还残留着婢子琳儿的体温,现在只怕她也遭了难,就在刚才她圆圆的脸庞还如此温暖的贴近自己。
他怕这个洞穴也迟早被人发现,跳进假山边上的绿湖里,让整个身子浸泡在水中,只留一孔水草呼吸。
那些恶人纵火焚烧了整个庄邸,毁尸灭迹。整个府邸已经被困在了汹涌的火海里。
如何逃出这茫茫火海呢?
途经此地的华山派弟子慕枫救出了他。大火一连烧了三天三夜,烧红了半边天,殃及周围数个民宅,救火之人无法及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冲天火苗窜到半空中,又渐渐熄灭。等到第三天他回到府邸,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瓦砾,焦木,尸体,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