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仰头,忽闪着大眼睛坦然地看着萧阳,既然被看破了心事,干脆放手去做。
张大哥喝得醉眼朦胧,站起来喷着酒气道:“想起来,今早出门时,老娘说家里还有点事情,我得先回去了。李小弟,你就先坐着,慢慢喝!”说着,手一挥,大踏步走远了。
李小弟无奈的摇摇头,径自去付账。掌柜道:“李将军,张将军账上这个月又欠了一百两银子。”
李将军道:“这跟我说什么!我只付今天的!”将银子扔在柜台上径自走远了。
掌柜摇头道:“临安府的游击将军,大小也是个官,这年头兵荒马乱,朝廷又特别恩及这些军户,每月奉银十二千,禄粟月五至三石。正俸之外,还有各种补贴,如茶、酒、厨料、薪、蒿、炭、盐诸物以至喂马的草料及随身差役的衣粮、伙食费等,数量皆相当可观。张将军无妻室,每月只供养老母,不嫖不赌,吃得喝得都记在账上成了白条,除此之外无甚开销。朝廷下拨的奉银一分不少纳入囊中,不死在沙场上这辈子都花不出去!”
玉儿道:“如此混吃赖喝的混账,到了沙场上也不见得会杀多少敌人!萧哥哥,我们走!”
萧阳听掌柜如此明细账目,心里恻然,他追随的忠顺军是农民义军,朝廷不派军饷供养,完全自给自足,战士们吃住条件都极其艰苦,即使是彭义斌将军也是和战士们同甘共苦,这样的好酒好肉一年到头也不常有。蒙金两军来犯时,义军冲锋陷阵在前,吃了败仗损失是自己的兄弟,赢了,朝廷上下上至宰相下至军士又少不了捞那份军功。
玉儿和萧阳一路尾随张将军而去。那张将军正抱着一个大杨树吐得起劲,李将军在身侧道:“张大哥,喝起酒来真是忘了娘,喝完酒就想起家中的老娘。”
张将军打着僵硬的舌头道:“走,先到你家去一去,再到我家。你家那头毛驴养得真壮实,我瞧着脚力好着来。”他脚步虚浮,推搡着李将军走去。
玉儿对萧阳道:“萧哥哥,他喝醉了酒,要借李将军家里的毛驴,借了毛驴,他就说这毛驴是他家老娘一大早养下的。”
萧阳一声浅笑,他眉眼虽冷,却性情宽厚,并不喜刻薄讥诮别人。玉儿则面冷话也冷,一番嘲讽方痛快。
玉儿拾起地上一两块小石子,弹开指功扑向张李二人。张李二人都喝了酒,醉眼朦胧中猝不及防,昏穴一击即倒。
玉儿欢呼雀跃,纵到二人跟前,仔仔细细端详张将军的容貌,啐道:“就凭你这幅贱样,也配称大哥!”抬手从小布包里掏出一个瓷瓶,洒在张将军的额头上,倏忽间,一股强烈的腐肉味直冲脑门。玉儿抬手,三下五除二在张将军的额头上刺下几字:“混吃骗喝,吹牛大话,张好贱!”写罢,洋洋得意,痛快以及,又上上下下摸进他怀中,方知此人出门根本不带银子,身上就这把佩刀值钱。
玉儿大恨,狠狠一脚踢向他脑门道:“这个人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难怪要别人扇他两巴掌了!”说罢,又狠狠踹上几脚。
萧阳道:“好了,你在他脸上刺字,他也走不出去骗吃骗喝了!”
玉儿道:“他还有脸走出去吗?”又道,“把李将军的佩刀摘下挂在树杈上,别等他醒来,要怪是这个李将军做的手脚。”
萧阳一笑,这个小丫头虽胡闹却心细。
两人办妥了这些事,萧阳道:“趁现在平静,我赶快送你回去,小丫头,你出来够久了!”他一刮玉儿鼻子道。
玉儿抚着带着萧阳手温的鼻尖,不觉羞赧一笑。
莽莽青山深腹处,玉儿对萧阳道:“萧哥哥,我这就到了。”
萧阳望着前方荆棘密布,丛林障乱道:“这有路,有人家吗?”
玉儿幽然道:“白云深处有人家。爷爷不喜见外人,萧哥哥我都不能带你去见我爷爷!”
萧阳笑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玉儿姑娘相见还有来日。”调转马头,一骑绝尘而去。
玉儿吟道:“泥娃娃……”
有道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青山绵延之处,自有高人结庐而居,不问世事。
玉儿回到草庐,丝瓜架下,爷爷安静地喝着罗汉果茶。
长年的隐居生涯,他的敏锐藏在浑浊呆滞的老眼里,反而愈见深沉。江湖的血雨腥风隐藏在稀疏的眉毛下,看似闲云不惊,心海深处波涛起伏。
十余年了,玉儿长大了,越来越像她娘了。
三十余年了,碧血玉似乎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这江湖似乎风平浪尽,没有血腥,没有仇杀。
十余年前从廿余名黑衣高手中救下玉儿是一场多么凶险的恶斗。
无影楼的老头子要是知道自己屠刀下留有活口,又是一场惊天骇浪。
江湖中人要是知道梦寐以求的碧血玉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女娃娃身上,江湖上又要留多少血恨。
十余年前,甲子之年的冷面医魔冷丁手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屹立在悬崖顶上。他身后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