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做给欧阳看的,下月头一个礼拜天,丁茂林和白梭梭举行了婚礼。宴设木桥溶小学那块红土肉肉的操场。
婚礼相当简朴,一间教室被腾出来用做厨房开伙。这一天,天老爷开了恩,不是响晴,但阴灰的云幕终究掉不下一颗雨滴,这无疑让参加婚礼的人们颇感欣慰。不过,唯一不称心的非乔保森莫属。因为白梭梭的矢志拒绝,使他曾一度精神低迷,而且原有的迟暮心理再次加重色彩。的确,他自认他已经非常接近老年了。这一天喜庆反映于公历为:一九九二年一月十二日。
乔保森心里实在不痛快,甚至是彻头彻尾的嫉妒,而表情却装得格外神采飞场,看过来瞧过去竟如刚屙下鸡蛋的一只母鸡。入席后,他大呼大叫,要忙事的伙计添菜,备足瓦罐湘泉酒,那些所请的都来自虎头寨中,也认得他,丝毫不敢怠慢场长指示,一应俱备。
最近,丁氏兄妹也钦配乔保森为人,既来之则安之,赶紧同他握手寒暄。还在进门时,这卵人于人情礼金登记台前掏了四佰元人民币,首先把记帐的应春花骇圆了眼珠。丁茂林琢磨,乔场长既然那么好酒,不若多叫寨里的后生为他作陪海饮。想法跟岳父大人一说,白仲缪是性情中人,平时斗酒很难赢乔保森,现在寨里后生天多,不妨喊来与他干杯,闹回狠的。自然,岳父十分赞同女婿的意见。
乔保森就位那桌仅欧阳松和他是林场的,其余清一色虎头寨后生。白仲蓼嫁女必须走场子敬酒,所以只陪乔保森小坐片时,之后再也不见入席来歹酒。乔保森防不胜防,自个儿懵懂,人家有备而来,而且拿他当靶子瞄。几巡以后,乔保森明显醉酒,眼昏神混时豁郎叮噹摔碎一地杯碗,耳边蜂子般绕着旁座哄笑。
欧阳松看场长不省人事,便招乎另一席的石柑过来,俩人架起乔保森直奔场部。一路上,乔仍在耍酒疯:“莫扯,老子要歹。”这句话反反复复说了若干遍,欧与石二人压根不去理会。
俩人把场长丢进场部客房的床铺,为他盖了被子,又将床头柜移近床头,柜上摆一满胆热水瓶;又涮净一个瓷制双挂耳镀釉瓷杯,倒了杯水。他们认为可以放心去了,便掩了客房门各自回去。
深更半夜,乔保森口喝要命,只喊要水,可身子就是不听使唤,支持不得,无法下脚走路。这个时候谁来客房?自个儿没有家室,李姨又不在,喊人等于白喊。可恨这酒的后劲特足,乔保森不能起床去喝水,这样下去的结果使他的胸几乎炸裂待毙。他明白再不能等下去了,焦急难耐时一个辗侧,舞手时打翻热水瓶和那杯水,身子不知不觉滚下木地板,因酒气反胃,自己还知道用右手中指死劲抻进咽部猛抠,一肚浊物便呕了一地,满屋子弥漫酒精气味。再等了几分钟,他以为自己能够撑起来了,便努力挣扎,一手扶着床方,一手支着地板,咬牙动弹,却又是枉费心机。他开始烦燥了,舌和鼻孔喘着炙烈粗气,由于口渴,只好学着狗样舔舐地下的脏水。他病萎的身子倦得像只蜇伏的蛹。就这样奄奄喘息地捱至天明。
“场长,场长,你怎么啦。”
习惯提前半个小时来场部上班的欧阳松破门而入,触目满地腌臜以及从乔保森鼻孔中溢流的鲜血,意识到问题严重。他问话时,木地板上的那个人竟不能应声了。
“石柑”欧阳松大声呼道。
刚刚起床尚未曾洗脸的石柑听见场办主任如此焦灼的呼唤,体味事态严重程度,也来不及暇想,慌忙趿了双拖鞋从自己房间跑出来,往客房这边赶奔。
“你快去叫车,马上送场长下山抢救。”
在县人民医院做完B超,医生说病情不大,只不过胃穿孔,需住院冶疗。等吊了两瓶糖水,乔保森虚脱的身体才慢慢复苏。欧阳松看他醒来,说:“场长,感觉好点不?”
见欧阳身旁站着石柑,乔保森烦闷地问道:“就你们俩?那符刍荛卵日的呢,怎么不来。”
欧阳松说:“符副场长昨天堂客急性阑尾炎复发,今早给场里回电话要请假,恰巧你……”
“是吗,石柑你晓得这回事吗?”乔保森问得十分突然。
石柑嗫嚅道:“好像……听人说符副有急事,可能是吧。”
欧阳松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明白乔保森性格之中居然霉沤如此狭隘的封建家长制思想——自己和石柑作为场里代表就行了,死活就该要全场的人因为你喝酒过份坏了身体都来看你望你不成?事实上,符刍荛这一段时间为木材销售早出晚归,他家又在县城住,场里许多事他也应接不暇。就这么小恙,作为一把手,你非得那么耿耿于此么?作为一把手,你不是林场领主,林场广大干部、职工乃至场党组成员也绝非你的子民百姓,非得停下所有工作不辞辛劳地老远下山去县城探望你的所谓“胃穿孔”,而且这病根源仅仅一次饱酒过量,传出来会让三岁小儿笑掉大牙的。
乔保森乘他们要走之前又交代道:“把丁香喊来交住院押金。”
欧阳松说:“好的。”
然而,不管怎么样看待其事,欧阳松到底安排丁香下了山。另一方面,他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