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布万加第一次来赫顿玛尔。上一次来这里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赫顿玛尔的变化并不大。繁华的街道，喧闹的人群。这些贝尔玛人意识不到利刃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布万加让跟着他一起来的班图勇士们自己去找乐子——在这样的城市里，找乐子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那个心情。
阿甘左的死讯是他在来时的路上听说的。对于布万加来说，很少有人能像阿甘左那样赢得他的尊重。阿甘左的死让他很难过。只不过他将这种难过深深地隐藏在内心深处——他是个直率的人，但直率不意味着没有深沉的城府。要统驭班图这样的部族，光有直率是绝对不够的。
一个人走在阳光和煦、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布万加只觉得孤独。真是无法相信，连阿甘左那样的人也会死。
出来之前他换上了深色的便装，武器也留在旅馆中。赫顿玛尔是阿拉德大陆上最安全的城市之一——至少人们这么说。一些建筑上还能看到不久之前格兰之森的动物骚乱时留下的痕迹，但是人们的脸上已经不再有惶恐。对于贝尔玛人来说，战乱永远只是暂时的，长久以来他们一直过着平淡安定的生活。
就要结束了。阿斯卡已经拿到了冰龙之魂。布万加曾经把那东西交给部落里年纪最大的巫师，他们只能感觉到那东西中蕴含的强大力量，却不知道如何将那力量发挥出来。而阿斯卡……
阿斯卡算得上是布万加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也是他最厌恶的人。这个女人的野心太大，手段也太残酷。布万加还记得从前的卢克西，那才是他所欣赏的女人。但是现在她也完了，阿斯卡会把一切拦在自己面前的障碍毫不留情地扫除，如果她是个男人，布万加会很欣赏他。但是女人有这种性格，实在叫人无法接受。
如果阿甘左还在……
布万加摇摇头。如果阿甘左还活着，一定可以对付阿斯卡——即便她真的汲取了斯卡萨的力量也一样。但是阿甘左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座坟墓。
他现在就是走在去大圣堂的路上。他来赫顿玛尔主要就是想去那里看看。他的个子很高，步子也大，但是走的并不快。去拜祭好友的坟墓并非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走过两条街之后，布万加踏上了斯卡蒂大道。这条以贝尔玛女王命名的大街上人群更加拥挤，布万加慢慢地走着，忽然嗅到一股刺鼻的异味。
那是一辆马拉的两轮车，车上摆着的六个木桶里装满了下水道中的垃圾，看起来是要运往城外。人们纷纷掩着鼻子让开，布万加也侧身躲到道路旁边。垃圾车从他身边驶过的时候，可能是车轮碾到了石块，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一片馊臭的污水泼了出来。
布万加要躲开这片污水本来是很容易的事情，向左一闪就可以。但他忽然发现自己左边站着的是一位佝偻着脊背的老婆婆。如果他躲开，肯定会带倒这位老人。以他的体格，这一撞可能要让这老人在床上躺个半年。
所以他只好皱着眉头被污水泼了一身。
“赶车的！”布万加伸手扣住马车车身上的横木，拉车的两匹马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车夫几乎是从座位上跌下来的。赶车的车夫是个五十多岁的瘦小男子，衣着破旧，肤色黝黑。他一叠声地向布万加赔着不是，并表示愿意赔偿布万加这件衣服。布万加看着渐渐围过来的人群，叹了口气，松开手。
“算了算了，你走吧。下次小心点。”布万加挥挥手。自己这件衣服虽然不贵，至少也够这人半个月的饭钱了，再说只是脏了而已，自己又不差这一件衣服。车夫千恩万谢地赶着马车走了，布万加苦笑一声，转身走回旅馆。他总不能这样一身污水地去看阿甘左。回到旅馆之后，他拿了换的衣服，又去柜台问明了最近的公共浴池所在。在班图的阿姆洛斯城，因为空气洁净，天气寒冷，人可以半年不洗澡也不会觉得污秽，所以布万加其实并没有洗澡的习惯。只是现在这样子实在难闻。
因为是中午，所以浴池里的人并不很多。诺大的热水池里只有一个额头上盖着毛巾的中年人，正靠在池子边上，大半个身子泡在热水中，似乎已经舒服的睡着了。布万加脱去脏衣服跳进浴池。
热水令人肌肉舒缓，精神放松。布万加走到池子的另一头，慢慢坐下来，把脖子以下的全身都浸入水中。
卡克玛伸手从额头上抓下毛巾，借机审视着布万加。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马车，老人，旅馆的柜台服务员……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将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引诱进死神的怀抱之中。
现在他全身赤裸，毫无戒备。卡克玛装作涮毛巾，将手探入热水中。
握住刀柄。
深深地呼吸。
呼吸。
吸气。
屏住。
他一跃而起，一大片水花遮住布万加的视线，遮住刀光。
万无一失的一击，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除了一件事情。
对方是布万加。
卡克玛的刀锋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