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唇上淡淡地涂了些水粉胭脂,每每看见,朱邓科都会联想起星爷电影里的祝枝山……
好一朵鲜花插在猪头上啊!
朱邓科明知以貌取人是不对嘀,但就是忍不住,他正打算侧过头去掩饰,却看见郝大鹏突然连滚带爬的从船舱中出来,爬到船边,“哇”的一口,不知把什么东西从嘴里吐了出来,又掬起清冽的江水,狠狠漱了漱口,这才高声叫嚷起来。
“船家老儿!你且说说,这些天来我何曾少过你半文钱,你竟是拿了臭鱼烂虾与我吃,当小爷好欺负是不?”
“公子原谅则个……”船尾传来老艄公的声音,自从昨天两人换了装,颇有眼色的老艄公便把军爷改口作公子了,“老汉岂敢有心拿臭了的咸鱼与公子吃?只怕是腌鱼时盐下的少了些……原本打算过了前面险滩,待到平缓之处再打几尾鱼鲜给两位公子晚饭添菜,只是公子这午饭吃过尚未多久,又讨要下酒之物,老汉只好把咸鱼拿与公子……说实在的,老汉水上讨活路,河鲜倒也稀松平常,只是盐太金贵,自然要省着些用……况且,这咸鱼老汉平日也舍不得吃,今日特地款待公子,却未想着招来公子责怪……”
郝大鹏似乎早习惯了老汉的刁滑,掏出块丝巾摸了摸嘴,几分无奈地笑骂道:“你这老儿,忒是油滑,我不过抱怨一句,你竟如此啰哩啰嗦一大堆……自己小家气,舍不得多放盐,仿佛竟是我等的错!”
“岂敢,岂敢……待过了前方险滩,老汉打些出水烂,定是把葱姜调料放足喽!”
出水烂是老饕餮最喜爱的河鲜之一,在川地虽不算十分稀罕,但也不是随便就能吃到。因为这种小鱼出水不到半个时辰就死掉了,还有毒性,去餐馆中也不是随时能点得到,完全凭运气。于是郝大鹏这才点了点头说道:“老儿说话可要作数哦,若是一会儿吃不到,看我不扣你船钱!”
“嘿嘿……”船尾处老艄公笑了笑,道:“公子说笑了,船钱是船钱,和这饭钱不相干,最多我不算那条咸鱼钱可好!”
郝大鹏又要数落老汉几句,朱邓科却突然插话道:“敢问老丈,这夔州路不是盛产井盐,为何盐价还如此之贵?”
老艄公答道:“东川产盐多是不假,可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自是鞑子来了,盐井毁的毁,盐户逃的逃,哪里还有什么盐?现在吃的盐,多是南边运来的,岂能不贵!偶尔碰上些盐贩子,四百多文一斤,官盐就更贵了,老汉哪里吃得起?”
郝大鹏不屑道:“休听这老儿胡言,我家也是做过几年盐商的,哪里有这么金贵的盐!”
朱邓科无奈地看了一眼郝大鹏,才又问老艄公道:“这北边时常有鞑子来犯,老人家为何不去南边?可是还有家人?”
“家里人早没了……当年也是我恰巧在船上,才躲过一劫。”
“既是没家人,为何还留在这战乱之地?”
“嘿嘿……鞑子不会水,他们总不能骑着马下水来追我吧……反正自从没了家人,房子也烧了,这船就是家……平日打打鱼,再顺便摆渡拉点人,日子倒也自在……老汉我无牵无挂的,这船开到哪里,哪里便是家……南边也不是不可以去,可打小儿就在这里过活,到了南边多半过不惯……”
老汉健谈又有点啰嗦,或许年纪大了都是这样,说起家中惨变也没有什么悲愤的语调,好像是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可朱邓科听来,又别是一番滋味。
是啊,无论人走的再远,安家之地如何舒适幸福,但总有一丝根须,勿论风吹雨打,光年流逝,牢牢地铭刻在故乡的土壤里。
朱邓科站在船头,痴痴地望着脚下翻卷又抚平的浪花,良久,他转过身来,对着一旁仍在和酒肉较劲的好友,认真地问道:“友闻,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