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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 寻找一个“下落不明”的阶层 (1)(2 / 2)

为了解答上述这些问题,我在完成了《激荡三十年》的写作后,鼓足勇气,溯源再上,开始重新梳理19世纪70年代到20世纪70年代百余年的中国企业史。史海茫茫,我出发去打捞沉睡在水底的记忆碎片。因受到战争和政治动荡的影响,中国企业史在传承上支离破碎,几无传统可言。它好像一张被一次次粗暴撕裂的地图,一切都混乱不堪,某些篇幅遗失了,显得残缺不全。

仅仅过去了100年,我已经很难从实物上目睹到当年的光荣。

曾国藩当年的安庆兵工厂已经无迹可寻;左宗棠的福建船政局现在只剩下一个游客稀少的船政博物馆;张之洞的“亚洲最大钢铁工厂”汉阳铁厂,只留下一堆供人追念的黑旧机床;李鸿章的轮船招商局上海总部如今是一个时尚的休闲会所;当年的“机器之母”江南制造总局正在大拆迁,这里将在两年后成为上海世界博览会的主展区;在梁启超赞许为“中国最进步的城市”南通,张謇和他的大生集团都已成为历史烟云中的传说,人们更津津乐道的是他与“绣娘”沈寿的忘年恋情;在无锡,荣家兄弟的梅园花枝烂漫,他们的纺织厂和面粉厂成了需要保护的“工业遗址”;在集美小镇,陈嘉庚的故事更像海平线尽头那个缥缈的风帆远影。

还有人记得范旭东吗?正是他研制出了精盐,让中国人摆脱了“食土民族”的耻辱;还有人记得虞洽卿吗?正是他的“沉船”,打破了日本军部“三个月灭亡中国”的企图;还有人记得穆藕初吗?他不仅是昆曲留存的恩人,更是全中国最懂棉花的人;还有人记得张公权吗?他在27岁那年就领导了中国最大的银行;还有人记得郑观应吗?他不仅写过《盛世危言》,还是一个被长期蔑视的买办阶层的代表;还有人记得卢作孚吗?那个瘦小寡言却有着猛虎般个性的“中国船王”。

甚至,我们该怎样评价盛宣怀、胡雪岩、周学熙和宋子文?他们仅仅是一群鼻尖上堆着一团白灰的恶商丑辈吗?

“化石”残存,商脉已断。一部企业史如同堰塞多年的大运河,我们能否清淤接续?

我还试图在大历史的转折时刻里,寻找到企业家们的身影和声音。

在国贫民穷的时刻,是怎样的资本和人才组合启动了“洋务运动”?在慈禧出逃、八国联军蹂躏北京的时候,南方的商业繁荣是靠谁保全的?当立宪浪潮成为全民共识的时候,谁是最积极的推动者?在辛亥革命的炮火中,谁保卫了市井的稳定?在五四运动的口号声里,谁是广场背后的支持者?在军阀割据的年代,谁一度管理了中国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在日本军队悍然侵华的时候,又是谁保住了“陪都”重庆的安全和转移了国家的最后一口元气?

我想,这真是一系列需要修正的历史事实。

中国工商文明的重建,是一个百年命题。中国近代史的开端是1840年的鸦片战争,那场战争不是中国落后的开始,而是结果,是民族觉醒、觉悟和崛起的起点。从那时至今,数代中国人一直在致力于国家的伟大复兴。正如晚清思想家郑观应所说的,“兵战”与“商战”是中国复兴的两大主题,而后者的主角就是企业家阶层。从鸦片战争到洋务运动,从甲午战败到辛亥革命,从五四运动到对日抗战,从新中国的创建到最近一次的改革开放,几乎在每一个重大的国运转折点上,我们都可以看到企业家们活跃的身影——而这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是被忽略的。我们不知道这是一种无意的忽略,还是有意的遗忘。企业家阶层从来不是革命的主要力量,甚至他们的职业属性使得他们在很多时候与激进主义背道而驰。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中国进步史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过去百年间,国家与资本、政府与企业家阶层的关系研究,是一个很独特的命题。企业家阶层在历史中扮演的角色十分微妙和暧昧。在这部著作中,我得到了三个基本的结论:

1. 国家政权与市民社会间的辩证关系,始终是中国现代化的中心问题。

在过去的100多年中,官方的主动性与市民社会的自发行动,国家机构与民间组织,以及它们之间的合作、分工与冲突,构成了中国社会进步的所有表象。在这中间,企业家阶层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在某些时刻,他们甚至主导过历史的演进,在很多企业家身上所展现出来的理想主义比很多知识分子、政客要显得更加理性和真实。

2. 在过去的130年间,也就是从晚清洋务运动至今,中国商业世界的逻辑竟是如此惊人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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