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高宗因避金兵,启跸而行,退往临安,方才七日,兀术已分两路入寇。一路自滁和入江东,一路自蕲黄入江西。高宗恐隆祐太后在洪州受惊,又命刘光世移屯江州,作为屏蔽。自己却与吕颐浩渡了钱塘江,逃往越州。
那兀术探得高宗越远,一时追赶不及,不如到江西去,逼迫太后,遂取寿春,下光州,陷黄州,长驱过江,直薄江州。
刘光世自移镇江州,每日置酒高会,绝不处置兵事;等到金兵已临城下,方才知道,哪里还能守御,连忙逃往南康。
金人入城,劫掠一空,遂由大冶进取洪州。滕康、刘钰闻得金兵已到,连忙奉了太后出城。江西制置使王子猷亦弃城遁去。洪抚袁三州,相继失守。
太后行抵吉州,闻得金兵追来,急雇船夜行。次晨至太和县,船家景信见太后带了许多金帛珍宝,不觉眼红起来,便将所有财物,尽行夺去。总算还有良心,没有十分惊扰太后。那护卫都指挥使扬维忠的部兵,也溃散了。
宫女们逃奔的,被劫的,失去了二百名。滕康、刘钰二人也逃得无影无踪。太后身边还有数十人卫兵都很有忠心,仗着他们保了太后和元懿的生母藩贵妃,从万安登陆,行至虔州。哪知土豪陈新,又将城围了。太后又惊惶不小!幸喜杨维忠的部将胡友前来救援,杀退了陈新,太后方才得安。
金人未得太后,又从楚州改道。掠真州,破溧水县,再从马家渡过江,攻下太平。杜充守着江淮,任凭金兵来去,绝不发兵救援。统制岳飞,涕泣入谏,他也不理。到了太平失守,距建康不远,方令副使王裇,都统制陈淬,与岳飞等,邀截金兵。才经交绥,王裇的兵已经逃去。陈淬、岳飞相继突入金兵阵内,陈淬竟至战死。独有岳飞一条枪,一骑马,往来冲突,金人不敢近前,只好让他独逞威风。无如各军溃退,岳飞恐众寡不敌,只得领了部众,杀将出来,择险立营,为自保计。杜充得了败报,即弃了建康,逃至真州,诸将怨恨杜充暴虐,要想将他杀死。杜充闻知,不敢回营,守居长芦寺内;忽然接到兀术的书信,劝他投降,当封以中原,如张邦昌故事。杜充大喜过望!
潜还建康。恰值兀术也到城下,便与守臣陈邦光,户部尚书李棁,开城迎接。兀术入城,全城官员,尽皆降顺,独有通判杨邦又,啮血,大书十字于衣襟,道:’宁作赵氏鬼,不作他邦臣。”金兵牵了来见兀术。兀术敬他忠义,劝他投降。杨邦又大骂不已,方才将他杀死。那高宗往来杭州、越州之间,闻得杜充降金,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连忙召吕颐浩计议道:“建康已失,如何是好?”颐浩道:“万一危急,莫如航海;敌善乘马,不善乘舟。等他去后,再返两浙,他入我出,他出我入。也算是兵家的奇计呢。”高宗从之,立刻东奔明州。兀术长驱入独松关,见关内外,并无一兵,不禁笑道:“南朝若用羸卒数百把守此关,我们哪里能渡过呢?”当下径抵临安,守臣康允之逃去,钱塘县令朱跸自尽。兀术入城,亟令阿里蒲卢浑领兵渡浙,去追高宗,高宗闻得金兵追来,忙乘楼船,航海而逃。留参知政事范宗尹,御史中丞赵鼎守明州。恰巧张俊从越州到来,也奉诏留守明州。且亲付手诏,有捍敌成功,当加王爵之语。吕颐浩奉请从官以下,行止听便。高宗道:“士大夫当知义理,岂可不随朕同行。否则朕所到之处,将与盗贼一般了。”于是郎官以下,多半随从,还有嫔御吴氏,也改换戎装,扈从而行。
那吴氏世居开封,其父吴近,尝梦至一亭,匾额上有“侍康”二字。亭之两旁,遍植芍药,只放一花,鲜嫣异常,醒来不知主何祥兆。至吴氏既生,年方十四,已是秀外慧中知书识字,且能发弩箭,百不失一。高宗在康邸时,选充下陈,甚获宠幸。吴近也得官武翼郎,方才明白侍康梦兆。至高宗奔波渡江,惟吴氏不离左右;及高宗航海,吴氏本来懂得武艺,便改了戎装,保卫御驾。楼船行过定海县,至昌国县,忽有白鱼跃入御舟。吴氏即称贺道:“此乃周武王白鱼入舟的祥瑞,皇上终当克复中原。临御万方,妾敢预贺。”高宗大悦!面封吴氏为和义郡夫人。未几,越州被陷。警报到来,高宗愈加不敢登陆。此时已是残腊,只得闷坐在船中过年。吴氏见高宗在船内郁郁不乐,惟恐有伤圣躬,知道高宗最喜题诗写字,便每日里吟诗觅句,为高宗消释愁怀。在船内作的诗倒也不少,只因仓猝奔避,都已遗失;只有吴氏尚有两首,为内侍所藏,所以传流下来。一首是题徐熙所画牡丹的,其诗道:吉祥亭下万千枝,看尽将开欲落时;
却是双红深有意,故留春色缓人思。
农李夭桃扫地无,眼明惊见玉盘盂;
扬州省识春风面,看尽群花总不如。
但就这两首诗而论,女子之中有此才华,也就不可多得了。无怪高宗深加宠爱,流离颠沛之中也带在身旁,顷刻不离了。
其时,高宗的御舟,移在温台,过了年,不敢登陆。直至建炎四年正月,得到张俊的捷报,才敢移舟近岸,泊在台州境内的章安镇。过不到十余日,又闻明州被陷,急得高宗惊惶异常!连忙命水手启衆,速向烟波深处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