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四 相遇只为分离
雨滴圆鼓鼓的打在她紧闭的车窗上,啪啪哒哒的急切地催促她。
几分钟前幼儿园园长亲自来电:家和在荡秋千时撞破了脑袋,正送去医院。蒋晓云的心已飞到了几里之外,手还不忘拨动丈夫的电话,铃声一直响了两遍,没有接听,她无奈地放下电话,冲到雨中,麻利打开车门钻进去,一个慈母该有的紧张,焦虑,担忧,和遇难时不知从哪里迸出来的勇气,此时都凝聚在她身上。
汽车弯出院子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下雨了,衣服还没收呢。可她没有下车,而是径直开走了。
哗哗的雨水划过挡风玻璃,她眼前的景象扭动起来,视线重叠。像以往她对周遭的一切那样迷糊不清,她来不及打动方向盘,就自然而然的闭上眼睛,把自己置身事外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的感觉,真好。
儿子给了蒋晓云一次温享人生的机会,自然有权利随时带走这叫她痴迷的幸福。
谁能让谁快乐,谁就同样能让谁痛苦。真是一条线的两个极端,始终不分离。
蒋晓云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儿子降临,上天欠她的一次归还了,一个孩子,一次婚姻,一个男人,孩子是男的,婚姻很平静,男人也富裕,最让她感动的是,启明选择了她作为终生伴侣。晓云开始相信母亲的看法是正确的了:自己温柔贤惠,是男人终身向往的伴侣。
她接受了育英学校的安排,担任一年级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是无助,是一颗寻找港湾的心所产生的力量,才使她能够坚持在陌生阴冷的办公室里辛劳地备课到深夜。六点半之后,学校就下班了,蒋晓云还在背诵课文,学习课程。最后一个老师离开的时候,给她关上了门。
窗外挂起的明月,都不能催促她快快回家,所以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那张疲惫憔悴的脸庞,在月光的掩映下格外清晰,他眼里仿佛浸着泪,又好像躺着倾慕,毫不相干的两者竟和谐的融合出了一股无所顾忌的冲动。
启明走进来,她慌忙站起来,他的嘴刚好斜对着她的嘴。
“啊!”她叫了一声,嘴被堵住了。
书桌上学生课本被张启明扫到地上,她连衣服都来不及脱下,他连衣服都懒于帮她卸去,她就尝到了人生的另一个第一次,是什么感觉,真说不上来,她满脸桃红的低着头,说不上是受惊还是满足。她记得母亲说,女人不仅要满足男人一时之需,更填充了男性征服的欲望,她的感触多少源自于她的教育。
张启明拉上裤链,扣好皮带,低着头消失在月光下。晓云捂着下腹忍着隐隐的疼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甜蜜,等启明的身影看不到后,晓云弯腰捡起那些散落的课本。
蒋晓云的死,带给张启明的不仅仅是丧妻之痛,还有再也得不到雨晴的遗憾,和无法弥补的永世都会折磨他的罪恶感。
如果说世间有什么幸福之事,那便是没有感知痛苦侵袭的能力亦或是到死都被蒙在鼓里的幸运。
在蒋晓云死后的好几年里,家族里的亲戚仍旧以她当年的传奇婚姻为荣津津乐道,被这些没有参加过婚礼的人,演说成他们亲手撮合成的美满姻缘。他们一面抱着感慨,一面夹着惋惜,安慰着向来沉默寡言的张启明。他们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然后走过去,或拍拍他的减半,或哀叹怜惜,以此找到自己的某个位置。天啊,启明是如此憔悴,可见他们两爱得有多深。
确实很深,当时的水很深,他不敢上前。
他亲眼目睹同伴滑下池塘,池边荡着水草在召唤,波光粼粼闪着呼救。
他们什么也没带,一路踏青而上,手上捡了根小木棍,甩打草地上隐藏起来的蚱蜢。然后,他身边的伙伴就陷下去了,启明的脚定在原地,目瞪口呆,喘着粗气好,他不会游泳,深水会像猛兽一口就吞掉他的。
那个吃掉他同伴的池塘,直到又淹过几个孩子之后,才被下令围起来。从那时起他就没有交过朋友。但他早早就死去的同伴,竟然有那么多陪伴者,太奇怪了。
直到父母离开,启明才真正变失去了表达的意念,有的人会像上了发条似的无法停不来,比如吸毒;有的人会像发条生锈似的被卡住,比如感知,启明属于后者。彷如拜伦的诗歌:于是犹如死亡降临,灵魂罩上致命的阴冷,他无感于别人的悲哀,也不敢做自己的梦。——他的勇者之梦就像所有人的欲望一样,在某一天消逝无踪。
他沉沉地躺着,完全不理会桌上响个不停的电话。他已经无法面对杨雨晴了。
逃避,成了最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