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肖祈,他始终最爱江晓君的天真烂漫,因为那给了他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看不到的童话的美好。如今这个美好消失了。
他的泪,如同七年前看到她在他面前快要死去时那般没有知觉地流淌下来。他是一名医生,他救得了她的性命,却不能挽回她的心。而这些,早在七年前肖祈已是预料到了。肖祈说:“我们救了她,又把她丢到这么一个现实中,我们与最残忍的刽子手无异。”是他们的自私造成了这么一个结局。肖祈安然地接受了这个结局,他则无法接受。肖祈说他像小孩子一般执拗,他无法反驳。他是任性妄为,这就是恶果,不能指责任何人。
“晓生。”见泪水从他脸上滑下来,她惊诧万分。
他转过脸,任泪水落下。她慌忙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纸巾,“晓生,你别吓我啊。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还有上次在办公室里,我提议要你给我学生看病,真的没有其他意思。那是我一个很重要的学生。我怕肖祈他们不好向你提出来,毕竟你那么忙。”摸到了一包纸巾,她抽出两张塞到他手里,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你别哭了。”
她这副模样又是他记忆中的江晓君了,他破涕为笑,“你放心,我不会怪你。你那个学生的病历稍后我会与肖谈谈。”
“真的?”她忐忑地看着他未干的泪痕。
“我会推迟回纽约。如果能帮上忙,我会为她主刀。”
“太好了。”她用力点点头,松了一口气,“有你和肖,我可以放心了。毕竟张主任年纪大了,心脏手术时间要求太紧的话,他体力不足,恐怕不能胜任。”
他倒是想起了什么。
等肖祈回来,他把肖祈拉到一边,小声问:“张主任给她进行过术后的复查吗?”
肖祈没想过这个问题。照理讲,七年了都没事,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他回答:“医院里年年给员工做体检,如果有问题张主任一早就联系我们了。”
换了药,王晓静到客厅与大家商议葬礼事宜。王秀琳夫家信佛,说可以请大师做法事把骨灰供奉到寺庙里。汤姆仍是主张死者皈依基督教,声称王秀珍本人生前也表达过这个意愿。王振德老人在一边叹气。
王晓静低声问肖祈:“你的意见呢?”肖祈想了会儿,说:“你妈妈最后与林晓生他们结缘,并且签下了捐赠书,不如让林晓生他们处理吧。”王晓静觉得有道理,宗教的东西她和她妈妈不信,却相信人与人之间相遇相识的缘分。她委托汤姆,“我希望葬礼从简。至于海葬,我听说要申请,只好把骨灰盒先安放在教堂里,可以吗?”
汤姆应承下来,将葬礼初定在大后天。
到了那一天,天应景似的下起了蒙蒙细雨。遗体经过洗礼,再在殡仪馆火化后,下午四点送回当地的教堂。王家亲属不多,来了王秀琳夫家几个人。王秀珍老家的几名好友应邀前来。但经粗略统计,当天参加葬礼的人数超过了王家的想象,竟有一两百之多,一部分是王晓静的同事和朋友,一部分是听说了王秀珍捐赠器官做善行的附近的老人。大多数人与王秀珍素昧平生,来了行个礼献朵花,安慰王家的人两三句话。此等朴素的真诚打动了王家人。
当夜守灵。王秀琳搀扶着过度伤心的王振德回酒店休息。吊唁的人先后离开教堂。人去楼空,王晓静安静地望着母亲的骨灰盒。悲伤过后的一道痕永远地凿在心头,每逢忆起便会疼痛难忍。而对于她这种往前看往前走的人而言,为此掉了一次眼泪就不会再轻易掉一次。亲人走了,她有许多事必须完成,没有时间沉溺于颓废的哀伤中。
夜静悄悄地来临,雨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一个瘦弱的少妇在街口下了公交车,撑起一把绿伞在雨中慢行。风吹起她蓝色连衣长裙的裙摆,旁人望去她好像轻飘飘地在水上行走。她边走边时不时地举起一手掩着嘴咳嗽。到了教堂门口,她收起伞放在门边,对着教堂中央安放的骨灰盒双手在胸前合十,闭上眼默默致哀数分钟,接着手拂过一排排长板凳往前走。寻至前面第三排的第三个座位,见一个肩披浅灰色毛线衣的长发女人坐在那里,她哈腰轻声唤道:“王老师。”
趴在前排椅背上的王晓静被惊醒了。站在她面前的少妇的一头短发和过于消瘦的脸令她几乎认不出来了。她惊叫道:“许知敏,你怎么来了?”下午墨深曾向她致歉,称妻子抱恙不能亲自来参加葬礼。
“王老师,你瘦了许多。”许知敏坐到她身旁,眼里流露出关切。
“我看你才瘦得没人形了。”王晓静摸到她的手湿冷,连忙脱了自己的毛衣披到她身上,“你看你,还剪了头发。”
“这样看起来精神一点儿。”许知敏不在意地笑。
“我看看。”王晓静抚摩她的脸,真是瘦了一大圈儿,心疼地道,“墨深说你病了,你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呢?”
“没事,就是天气变了要咳嗽。”许知敏对自己的病轻描淡写,对葬礼却十分关心,详细地询问。见教堂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她问:“肖老师呢?
“肖和晓生与这家教堂的牧师谈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