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云澜便听得福瑞堂院子里嘈杂了起来,许多本正办着差事的仆妇都被带到了院中,一时两两对望,皆面露忐忑。
原径自回屋歇息的老太太,正在屋里候着定远侯去给她禀明郭姨娘的情况,谁知侯爷还没等来,倒是被院子里的混乱给惊动了。
老太太在府中一向规矩大,各种做派、条陈都得一丝不苟地执行,莫说是平日里近前的服侍,便是在院子里当值,做事说话也得将分寸,走路更是要量着步子来,不能稍微错处。
今儿这院子乱成这般,犹如菜市一般的景象,老太太透过洞开的窗户往院中看了看,面色沉凝如水,对身边摇着扇子的俏姑道:“去看看怎么回事,眼里可还有规矩方圆了?”
俏姑躬身应了,便要出去,才走了两步,定远侯高大、魁梧的身形如塔般耸在门口,夹着风雨之势缓缓踏步进来,俊朗、坚毅的面容无一丝表情,嘴里无波无澜地说:“老太太不忙,是儿子使了人将她们带的院子里的。”
老太太眉眼微抬,倚在软榻上的姿势不变,扬了笑脸便道:“来了,那郭氏如何了?可有妨碍?”
“劳老太太挂心了,郭氏无碍,腹中胎儿也命硬着,我侯府子嗣,皆是硬朗胜于旁人,将来必成大器!”定远侯意有所指地看了老太太一眼,也不行礼,便径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老太太听了便是笑,“侯爷说得是,儿子肖父,这是侯爷之福,也是侯府之福,想当年,侯爷小小年纪,也是这般脾性,学走路那阵,便是跌疼了,磕破了,也不哭不闹,自个晃晃悠悠爬起来,还接着走,可把一干贵妇看热了眼,恨不得与我换了你家去,呵呵。”
定远侯也笑着感叹道:“老太太真是好记性,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也能记得这般清楚,如数家珍,可见老太太对儿子的关爱、怜惜,这几十年来,多亏了老太太的扶持、指导,儿子万分感念老太太恩德。”
“哪里话来,你我虽非至亲骨血,可你毕竟是老侯爷唯一的血脉,教养你成人本就应当应分,我也不过是全了与你父亲的夫妻情分罢了。也是你自个争取,挣下这偌大的战功,光耀了门楣,给祖宗、家族都长了脸面。”老太太轻轻撇着白瓷浮花官窖盖碗里的茶汤,啜了一口,才缓缓说道。
定远侯仍是笑,只是那笑却未到达眼底,显得有些僵硬,“老太太过誉了,如今老太太身子康健才是我侯府之福,便是儿子挣了再大的战功也是换不来的,您说是么?儿子原还担心,老太太年纪渐长,怕是有损心力,这会倒是安心了。儿子有一物不是很认得,想让老太太帮着辨认一二,看看是何物事,又有何用处。”
老太太握住茶盏的手指动了动,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这才把细白瓷的盖碗缓缓递给一旁的俏姑。
定远侯眼神锐利,并未错过老太太那一瞬间手指上的抖动,也不揭穿,便朝门外扬手挥了挥。
也不见来人如何动作,便见一个黑色影子悠忽闪过,定远侯跟前便多了一个伏地跪拜的劲装男子,细看眉眼,赫然正是方才那个压制着孙氏的男子。
男子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密封完好的漆木盒子高举过顶,放在盒子边缘的手指指缝似是有些润湿的污泥,未曾清理干净,只听他平板无波道:“请侯爷过目。”
定远侯颌首,接过劲装男子递过来的漆木盒子,拿在手里垫了垫,也不打开,便直接起身,走进老太太身边,将盒子往老太太跟前递了过去,“老太太,便请您帮着儿子品鉴品鉴吧。”
俏姑见了便想接过来,老太太拉住身子微动的俏姑,亲自将那盒子接过了过去,眼神在那盒子上逡巡了一圈,定在了盒缝处厚厚的一层蜜蜡之上,眼底闪过一丝厉芒。
“这可是侯爷从南疆带回的宝物?老婆子一生人如井中之蛙,困于京都城中,最远不过是出了京郊,这奇珍异宝可没多见,若是认不出来,倒叫侯爷笑话了。”老太太并不打开盒子,反而扬了声音,调侃地笑了起来。
“老太太说笑了,谁人不知老太太年轻时便是京都中出了名儿的女中秀才,文韬武略,目光如炬,对世间奇宝最是知之甚深,更何况,平远侯府中怎么样的宝贝没有?老太太便是深居闺阁,也是识遍天下珍宝,老太太说这话可是自谦了。”定远侯双手后背,昂然一笑,对老太太的话很是不以为然,继而又道,“这盒子里并非是名贵宝物,老太太还是先看看吧,儿子这还等着您给解惑呢。”
老太太见推脱不过,只得从头上拔下一根碧绿的玉簪子,缓缓地揭着盒缝处的蜜蜡,许多次俏姑要上前帮忙,都被她喝止了。
定远侯也并不在意,平稳如山地站在原地,很有耐性地等着老太太打开盒子。
即便再是反复难除的蜜蜡,也总有除净的时候,老太太放下手中的碧绿簪子,轻吹了吹蜜蜡碎屑,这才抬起盒子的搭扣,轻巧用力,便将盒子打了开来。
盒子静静躺着一块黑乎乎,粘着灰褐色的湿泥,看着丑陋而脏污的根块,却又奇异地散发着幽幽的清香,老太太面色如常,左右转着盒子看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