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送走了满怀愧疚的延平王妃,还有心怀鬼胎的许氏,虽然觉疲累,却还是独留了小郑氏用午膳,往日里,午膳必是大阵仗的福瑞堂,今儿却仅有柳嬷嬷一人伺候,一顿惯常半个时辰就能用完的午膳,愣是用了一个多时辰方结束。
用罢午膳,小郑氏并没有停留,原还勉强挂着的笑脸在出了福瑞院门便阴沉了下来,带着随侍的仆妇,甩袖冲冲便出了府去。
小郑氏一群人离开不过半晌,便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荷花池边上的太湖石后探出头来,一身浅绿色的丫鬟装束,在满池碧绿荷池的掩映之下,若不细看并不容易发现。
那身影先是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复又隐了回去,过了许久,四周只闻得蛙声、蝉鸣,并无闲人走动之声,那浅绿色的身影才又快速地闪了出来,蹑手蹑脚地直奔福瑞堂的方向而去。
老太太此时披着一身玄色八团如意花卉的薄绸褙子,半卧在东暖阁的软榻上,榻边小几上放着一尊九耳铜鼎熏笼,正冒着丝丝青烟,散发着幽幽檀香,熏笼旁则立着一个小小的嵌金勾丝的白玉瓷瓶,供着几支怒放的清荷,只荷花却有些微微耸喇着,柳嬷嬷立在一旁轻轻地为老太太摆着手中的蒲扇,两人皆各有深思,一时间,屋内一片静谧。
突兀地,轩窗外响起两声嘶哑的猫叫声,一长一短,顿了一会,在人们以为猫儿已经走远的时候,那叫声又再次响起,这次却成了两长一短的嘶叫,柳嬷嬷晃了一下神,转头见老太太依然闭着双眼寐着,只放在榻沿的手指却微微摆动,便轻轻起身,探头往洞开的轩窗看看了,略点了点头,便将窗门关了起来。
不多时,暖阁的珠帘微微晃动,一抹浅绿色的身影步伐轻巧躬身走了进来,方进门,未曾抬头细看,俯身便拜了下去,神情恭敬中带着畏惧。
“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安好。”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丝颤音,低低地从女子嘴里传了出来。
“起来吧。”老太太在柳嬷嬷的服侍下,缓缓地坐了起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冷清、疏离,锐利的双眼停留在趴伏在地上的女子身上,带着探究,“这会来找我,是有何事?”
“奴婢该死,奴婢原不该在老太太歇晌之时前来打搅,只这几日,大姑娘屋里事儿多了些,奴婢实难轻易脱身,偏巧今儿得了机会便不管不顾地出来了,请老太太恕罪。”女子依然低俯着头,紧张地回着话,不敢随意动作。
“唔。”老太太只轻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战战兢兢伏着身子等老太太发话,屋内却无半点声响,绿衣女子等了半响不见问话,按捺不住心中不安,悄悄抬头,却正对上了老太太炯炯的眼神,女子心中一禀,不敢多看,慌乱地收回视线,便又伏下身子,老太太虽常年吃斋,面相却略显肃穆,不苟言笑,令人望之生畏,不敢怠慢。
屋里的安静让绿衣女子深感压抑,在心中酝酿良久,才憋着劲开口道:“这几日,大姑娘屋里并无异常,老太太送去的燕窝、补品,简妈妈时常取了命奴婢炖与姑娘食用,便是夫人命人送去的,简妈妈也是天天变着花样给姑娘做着吃了,姑娘倒是没有生疑。奴婢听闻早晨姑娘曾在后园子假山上遇见了吴世子,吴世子离开时面色不太好,姑娘回院子时,奴婢瞧着倒是如往常一般,并无不妥之处。”
“面色不好?可知是为了何事?”老太太闻言,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神灼灼凝神看着地上女子,微提了音量问道。
“奴婢不知,平日里姑娘只带绿萼、青果二人外出,早上姑娘出院子时,奴婢正在做简妈妈吩咐下来的活儿,并未见到姑娘出门,也来不及跟去瞧瞧,奴婢无能,求老太太宽宥。”女子闻声,身子颤了颤,忙忙禀明原由请罪,“只后来孙少爷闯到幽兰苑,两人似是发生了口齿,闹了些不愉快,大姑娘似是不太欢迎孙少爷,当时姑娘还说……”女子想起云澜当时那个冰凉凉投过来的眼神,心中一颤,那样睿智、通彻的眼神,像是能够穿透人心一般,让女子一阵后怕,生生顿住了话头,咬着唇瓣,不敢再往下说。
“嗯?”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面色却恢复一贯的轻淡,似是并不在意,微微闭上双眼,享受地任由柳嬷嬷在她颈背部揉捏着,
“大姑娘说便是死,这一生,她都会走自己选的路,没人能够阻拦她,也没人能够逼迫她!大姑娘她……当时为了逼迫孙少爷离开,生生将玉簪子插在喉间,甚为凶险。”台阶之上云澜凛凛而立,白衣飘飘,面容端肃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轻犯,女子每每想起那个画面,便肃然起敬,若是她曾经有大姑娘那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是不是今日就不用这般苟且偷生?
老太太微睁开眼帘,斜眼看了地上女子一眼,语调平平地道:“下去吧,你的赏银自会送到你屋里,好生服侍大姑娘,若无要事,便不要再来了。”
“是,谢老太太赏赐,奴婢告退。”女子纳头便磕,行了礼才缓缓后退着出了门去。
柳嬷嬷眼带怜悯地看着女子离开的身影,“这丫头倒是实诚,两年多了,还是一心向着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