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摇头。高稼说:“你看到的那道彩虹,在书上叫‘雄虹’,它的外圈还有一层不那么亮的暗淡虹影,叫‘雌霓’。雌霓,常被世人所忽。”
唯有道教祖师老子说: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
水利万物而不争,女孕天下而无名。这一夜的高稼想了很多,她生命中的至亲在她眼前换了副面孔,她人生前十六年的认知全部粉碎了。她在哭累之后也怀疑过,是不是真是她错了,是她过于自私不体谅家人了?还是她本就不该读书明理,养高了心气便会生出无穷的烦恼?
可是当黎明的清辉漫上琐窗,高稼灵台豁然清明,她抹掉眼泪——错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不允许她用自己的智慧走出去,不允许她为自己做主的父母兄弟啊。
弱水不争,争,则万物惊风澜!
女子无名,名,则天下闻清声!
她要学谢澜安!小穗递进窗台的手腕被抓住,她抬起眼,看到小娘子不知因恐惧还是激动涨红的面颊。
高稼颤声说:“小穗,你帮帮我吧。”
当晚,三更梆子响过,高稼的屋阁里漆黑一片,小轩窗却被无声支开。小穗猫着腰从厦屋出来,往窗户下垫了几个布垫子。
后院角门已经被小穗提前下了栓,她在高稼窗外半扶半拉地将小娘子接出来,而后带她往后门摸。
小穗比高稼还小两岁,也不知自己哪里来这样大的胆量。可她一看娘子哭就跟着难受,心想还不如遂了娘子的愿,大不了她也被关几天柴房,老爷总不见得打死她。
高稼悄无声息地来到后门,胸腔子咚咚地跳,紧系在她背上的包裹里,装着她屋里能找到的所有散碎铜钱和几根银箔钗子。至于离家后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今夜的月亮朦着团风晕,使白日里一条短短的小巷,也仿佛陷在无尽的混沌里。可高稼一踏出门槛,便觉得自己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头也不回。
然而还没走几步,一条拉长的人影从后面追赶上来,耸映在高稼的绣鞋旁。
少女悚然回头,她的哥哥高友直一手提着灯笼,脸色幽幽地看着她。
“妹妹你回来。”高友直扯出一个温和的笑,两眼锁着高稼,掌心却不觉攥紧。
“哥,让我走吧。”高稼哑声央求,“我绝对不会说出你的事,我只是想为自己考一考……”
“阿稼,求你也为我想一想。”
隔着一只灯笼的光程,高友直的脸笼罩在一层混沌的阴影里,“你展露出才学,若有人通过你的文体发现我的举试文章是、是……怎么办?我是咱家的希望,好不容易才得了个秀才出身,我不能前功尽弃!”
高稼苦笑一声,文试是她代考的,他哪里好不容易了?
她在高友直的注视下慢慢后退,坚决的目光无声说着一句话:我一定要走。
“王勃然,你有必要将我父母亲也请来吗?”
参军府,前一日颜景若刚安抚好自己的儿女,转天便见双亲冒着雨天乘车赶到家中。
那一刻,她对丈夫的失望到达了顶点。
“为夫劝不动夫人,只好请岳丈岳母来评理了。”王爽仍是那副好脾气的容色,对二老苦笑作揖,“岳丈,岳母,小婿自从迎娶阿景后,家中院宅清净,对阿景可谓一心一意。当然了,若小婿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我愿意改,夫人说什么我便改什么。可是孩子们离不开娘亲啊,还请二老劝一劝阿景,让她莫要任性了。”
可这一回任凭谁来劝,颜景若都铁了心要入京参试。
“孩子们并非不通道理,言传身教,好过巧言欺弄。王勃然,你心眼如针,也算男子汉大丈夫。”
王爽恼羞成怒,又害怕美如娇花的妻子真要去繁华迷眼的金陵,放出狠话:“你若执迷不悟,信不信我与你和离!”
颜景若微一怔愣,随即昂起头,不失嘲讽地一笑:“倘若我得中进士,金榜有名,即便那时我愿意和离,只怕郎君也不肯了。”
“大家别乱!”门撞不开,苏霖当机立断,指着开敞的那扇窗户对惊慌的女子们喊,“从窗子攀出去!”
黑店的贼人方才便是从窗户潜进来,窃走了大家的学帖,此刻正要从外面钉死。
南谯的包娘子闻言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冲到窗边,与窗外一个手持木板与钉锤的健硕汉子碰了个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