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珀堂。
曹夫人拖着长长的裙裾，不停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夫人……”
旁边丫环小竹刚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曹夫人重重一记耳光抽在脸上。
适才在院子里，因为要保有大夫人的尊仪，故此，她满腹怨气不敢发作，但回到玉珀堂，却全不一样，喜怒由心。
“我怎么会，”大夫人的步伐迈得愈发地急了，“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怎么会？”
小竹捱了打，托着腮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不想曹夫人转头瞪她一眼，“赶紧着，去把你们那个不争气的大少爷给我叫回来，叫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小竹“喏”了一声，蹲身施礼出门而去，待出了玉珀堂，才忍不住背向山石，抹了几把眼泪。
“小竹。”一名华服公子走过来，瞧见她，便近前厮问，“你这是怎么了？”
小竹一瞧见他，赶紧抹掉脸上泪水，转身便走。
“哎！”华服公子深觉无趣——这丫头也奇怪了，其他的丫头看见自己，上赶着都来不及，怎么这丫头总是不待见？
华服公子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车见车载，花见花开，这也奇怪了。
“三弟，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后方一道温醇的嗓音传来，华服男子赶紧转头，恰好对上青袍男子漆黑双眸，便低头行礼，“大哥。”
“觉得气闷了？出来逛园子？”
“是有一点，”华服男子仔细瞧他，“大哥这是打哪里来？”
“赏菊园。”
“还是大哥好，大哥最有闲情雅致。”
“我喜欢赏菊园那些白菊花，看着清淡。”
烽火湛云轻描淡写来了一句。
烽火炎夜只好笑。
“三弟可还有别事？”
“倒没有了，只是适才看大娘的贴身侍婢小竹从假山里出来，想必是寻大哥的。”烽火炎夜还惦记着小竹那丫头，故此捎带了一句。
“三弟有心了。”烽火湛云脸上仍然保持着那种温文的笑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再没谁能瞧清楚这位大公子的心思，包括阅人无数的城主烽火涅心。
他就像一朵静水莲花，不管风吹雨打，雷霆万钧，始终屹立在那里，出淤泥而不染。
温文从容地，烽火湛云从烽火炎夜身边走了过去。
烽火炎夜立在桥头，安静地目送自己的兄长。
烽火湛云没去玉珀堂，而是进了自己的书斋，对于自己的生母曹氏大夫人，他已经越来越憎恶。
是发自内心的憎恶。
曹氏热衷于权势，自打烽火湛云出生伊始，便心心念念想要将他扶上城主之位，孰料烽火湛云却始终是一副冷性子，不但对城主之位，便是对自己的一应俗务都很少过问，只是寄情于诗画山水，活脱脱一朵闲云，一只野鹤，卓然出尘，烽火涅心曾赞说，此子大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可惜无神骨，难以修得上层神力，进而也无法驾御神器，登上城主之位。
曹氏哪里理会这些，只觉老子是城主，儿子便一定是城主，故此日夜在烽火涅心耳边吵闹不休，烽火涅心实在被她聒躁烦了，索性搬出玉珀堂，长年住在怡心苑，还接连娶了几房美妾，曹氏这才安分了些。
烽火湛云自小便不待见自己的母亲，读书习文后更不待见，除晨昏定省后一应俗礼能免则免，倘若不能免，也只是在玉珀堂的阶下请了安便走，丝毫没有母子间的亲近之意，反倒显得格外地生分。
丈夫不理会，儿子不争气，曹氏日夜哭泣，反惹得院中诸人笑话，只因她是烽火涅心的原配，倒也没人能把她怎么着，不过左右随着她的性子罢了。
半年前烽火逐心悬榜天下，欲选豪杰为城主，曹氏一听，心内更是窝着火，当即又跑去烽火涅心的书房，这回烽火涅心更绝，只让人告诉她，倘若再吵，便休书一封与她，曹氏顿时偃旗息鼓。
找老的不成，她便跑去找小的，烽火湛云只把自己关在赏菊赏莲赏竹赏梅等院子里，全当她的话是耳旁风。
如此一来，曹氏只好天天向小丫头小厮们撒气，摔杯子砸碗，全无半点城主夫人的气度。
今日不过是一例而已。
小竹走到玉珀堂外，面露怯色，不敢上前。
另一个丫环小橙走到她身边立定，声音低低地道：“小竹姐姐，你——”
小竹抿抿唇，没有说话。
曹氏正在房里呕得慌，几步出门，却见两个丫头正在阶下咬耳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便是两个大耳刮子抽在她们脸上，然后双目一扫：“大公子呢？”
“公子，赏菊未归。”
“赏菊？”曹氏心火骤蹿，“我，我明天……”
她原本想说，将赏菊院一把火给烧了，可一转念，却想起烽火涅心那张阴沉沉的脸，顿时不敢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