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下了地,王琬都会嫌他力气不够,把他赶出田中。
这样的人,就算是被人告知了,就算是亲眼目睹董度那狰狞又凄惨的模样,她也不能想象出逢珪与他死前争斗,挣扎着给他最后一刀的情形。许是内心里不愿。
她知道孟尚说的话是对的。她恐怕还没有做好准备,而逢珪,恐怕也不一定愿意自己这样难看的模样死去。
但徐鸯沉默片刻,还是抬脚,稳稳地走了进去。快入夜了,秋风转凉,吹走了人的倦意,也带来了江边的潮气。徐鸯进屋,有人帮她点亮了灯火,照亮了满室,隔着窗户,映出一片温暖模糊的昏黄。过了一会,她从屋中走出来。
她就这么站在房门边上,像是伤感,又像只是还没有缓过来,只是在发呆。卫崇与孟尚对视一眼,也走上前,用身体挡住越来越大的江风。徐鸯有所察觉,看向他。
“他早就知道了。"她突然说。
……什么?”
“他早就知道了。在彭城,我要他当孩子的老师……他没有应,把话题岔开了。”
……哦。"卫崇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徐鸯也没有真要他说什么,她看着卫崇,却又不止是看着他,好像只是找一个落点一样,直直地睁大眼睛。
她怔怔地继续说道:“还有那封信。那纸条上写的是′任城',但信中什么都没写…我原以为是来不及写。但现在我明白了。“那是他的遗书。
“他早就知道去取虑凶多吉少。但为了探查刘肃的伏兵究竟埋伏在南还是在北……也不知道他怎么查出来的,但这一趟必须走。否则聂永被偷袭,北方尽失。而若伏兵是在下邳附近,那就稳扎稳打,哑奴也不必回,他连这封′遗书'都不打算给我……
………他早想好了一切。”
说到此,徐鸯站不住了似的一晃。但她很快又撑住墙,早在卫崇与孟尚出手来扶前就又稳住了身形。
卫崇只好低声安慰:“好在许州是安稳拿下来了。”徐鸯“嗯"了一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又半晌,才道:“好好收拾一番,把他带回家吧。”
江风卷走了刘肃的野心与性命,更卷走了这一城的萧索。一听闻战事罢了,没过几日,便有逃难而去的百姓回到此地,城中又慢慢有了烟火气。大军开拔前,还帮忙把许多被刘肃收缴而遗失的财物还了回去。很有些人感恩戴德,只他们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了,便来军前磕两个头。徐鸯远远地见了,也觉得有所感触。
家没了,粮没了,或许人也没了,但还是有活下来的办法。就像她当年在北宫。
…只要不放弃,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月底,徐鸯卫崇手中的两万精兵,再加上郭茂、孟尚和萧彰等带着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往淮北而去。
再说淮北,有王琬帮忙递的那封信,聂永早早地有所准备,先下手管控住了那些有叛心的宗室,自然是稳稳地守住了淮北。只不过兵力不占优,一直僵持所以,等徐鸯这大军一来,当然是摧枯拉朽,收回了中原的最后一块。至此,加上本就是徐家老巢、许淮一收回便很快归顺的扬州,从先帝起便四分五裂了十余年的江山,如此顺遂地被她一一收复一一当然,南越一带除外,这又是本朝痼疾,更是之后十年、二十年的路途了一-而战火,也终于在中原销声匿迹。
聂永亲自赶来见了徐鸯,也许来时心心中还有许多疑虑,但等真见了面,他面对徐鸯平静、带着风尘,并且因亲临阵前而难免有些剐蹭的面孔,他还是沉黑默了片刻。
…陛下辛苦了。“他最后说,显然是认了出来。徐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指出他称谓的问题,只道:“将军有什么家书,我可以顺道带回去。这点方便还是能给的。”她果然马不停蹄,从淮南一路直奔洛阳。回到那个她原本憎恶恐惧的北宫。但当天下平定,她第一个想的也是回到这座宫中,回到这座城里。见到孙节,太后。孙节看着越发疲惫了,她一个犹豫,没有把岑先的事情合盘托出。太后则是不由分说地接过了孩子,训了她半日,从为何真敢在外面生孩子到为何孩子都能爬了才迟迟带回来。虽然说的是孩子,但她也能听出来训的都是关心她的话,所以也就摸摸鼻子,这么认下了。
末了,终于找到一个时机,溜出宫去。
这回是卫崇接的她。
他们走的是"上面”那条道。
也许是战场历练的果实,也许是在彭城王府那一段日子里,陈侄手把手地把她的身体调养好了,她生了一回孩子,奔波几个月,反而身体变得健实起来。她寻了一个时机,跟孙节吩咐了两句,就在他目瞪口呆的眼神里伸手,被卫崇一拉,稳稳地站上了章德殿的宫檐之上。从这里瞧整个北宫,尽收眼底。
确实不像她从前想象的那么可怕,四处早已生出了新的生机。她只看了两眼,便没有留恋地扭头,朝着卫崇点点头。他们今日还有一件事要做……回京之后,最重要的事情。
逢珪的府邸。
徐鸯从前只听闻逢珪清贫,但没想到,他竞连一个正经下人也没有。府中原本有他和那个哑奴,如今他走了,便是哑奴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侧院。说实话,若不是这个小小府院上挂着右扶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