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摘下了草帽。放下车把。一边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一边走到矮个子男人身边蹲了下來。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烟袋。笑眯眯地凑近了他:“老弟。借个火。”
矮个子男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直起身。一边找火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周围。低声说道:“那小子就在里面。每天早上八点出去。晚上这个时候回來。前后两辆车。他坐在后面那辆车里。”
人力车夫头也不抬地接过了火柴:“有几个保镖。”
“不清楚。估计前后应该有六个人。包括司机在内。”
人力车夫点点头。依旧一脸的笑容:“那就谢谢老弟啦。我还要拉活。回头再请老弟您喝酒。”说着。他站起身。把烟袋插在腰间。重新又拉起人力车。迅速离开了。
矮个子修锅匠又拿起了锤子和铝皮。一下一下地用力敲打了起來。间或微微抬起头。扫一眼不远处紧闭着大门的林公馆。
人力车夫拉着黄包车紧赶慢赶地跑了几条街。一路上也不管别人的招手。径直來到了辣斐德路的街口。他停下了车。摘下草帽蹲在街角。双眼机警地注视着周围。沒过多久。一身便服的李汉年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军统上海站的大楼。转而向辣斐德路的路口街角走來。
等快到近前时。人力车夫赶忙站起身。满脸堆笑:“先生。您要坐车吗。”
李汉年点点头。左右看了看。这才抬腿上了车。
“先生。您坐稳了。走喽。”人力车夫吆喝了一声。拉起车子就向前跑去。
但是令李汉年做梦都沒有料到的是。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美式轿车正悄悄地尾随着他。车里的人目光中充满了忐忑不安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神情。
钟向辉坐在车里。由于紧张。他死死地抓着方向盘的双手已经变得有些麻木。可是尽管如此。他的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前面那辆人力三轮车半步。
今天早上开例会时见到李汉年。两人倒是很坦然。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过一样。彼此笑着点头打招呼。可是钟向辉并不是笨蛋。他已经毫不留情地捅开了一层特殊的窗户纸。可是目前看來。李汉年似乎是在刻意回避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并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让话到嘴边的钟向辉转而硬生生地把满肚子的疑惑又吞了回去。
快下班的时候。钟向辉打定了主意。他决定悄悄地尾随眼前这个很有可能就是他亲弟弟的男人。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弄明白。最迫切的一点。他要确定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只有彻底打消了自己心中的这个疑虑。他才有信心继续以后的生活。对时日无多的父亲。也能算是有个交代。
人力三轮车拐上了提篮桥。这里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了起來。钟向辉不敢靠得太近。他放慢车速。保持在前后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人力三轮车紧接着就拐进了棚户区。在一个狭窄的弄堂口停了下來。李汉年下了车。前后看了看。确定沒有什么异常后。随即迅速走进了这条不起眼的小弄堂。身后。人力三轮车沒有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棚户区马路尽头的车流中。
二十多米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钟向辉静静地站在树的阴影中。车子被他停在了不远处马路的拐角处。站在弄堂口看不到。这样一來就能够顺利接近跟踪的目标了。由于很久沒有干外勤了。再加上今天的目标又是这么特殊。钟向辉的心里感到了莫名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