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每天早晨。李汉年总是比闹钟早一秒钟醒來。醒來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他害怕说梦话。哪怕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在军统潜伏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敌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即使对方是朝夕相处的同僚。天知道这个房间的哪个角落里就安放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美制窃听器。克功同志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起过天津站的一位同志。就因为在梦中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第二天就被捕了。三天后。尸体就在护城河里浮了起來。所以。李汉年虽然表面很镇静。待人和蔼。但是私底下却沒有一刻不是紧紧绷着脑袋中的那根弦的。
如今不一样了。自己结婚了。身边多了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但是尽管如此。李汉年还是不忘时刻提醒安子文要注意身边的每一个异样的变化。毕竟是生活在敌人的心脏里。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天还沒亮。李汉年就被噩梦惊醒了。这么多天以來。他一直做着同样的噩梦。梦中的他正坐在桌边看书。突然。门口传來了急促而又凌乱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几声低沉的怒吼。他意识到了不妙。刚想站起身。门就被狠狠地踹开了。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顿时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你是共产党。你是共产党……”李汉年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分明看清了带头人的脸。那忧郁的眼神。那瘦削的脸颊。“不。我是你弟弟。我是小雨啊……”他拼命挣扎着。但是一双如铁钳般的手把自己牢牢地按在了地板上。无法动弹。李汉年徒劳地挣扎着。尖叫着。终于他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梦也随之醒了。
房间里依旧是一片黑漆漆的。沒有一点灯光。耳边传來了安子文小声的耳语:“你沒事吧。”
“我沒事。睡吧。还早呢。”
说完这句话。李汉年又重重地倒在了地铺上。两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懊恼地意识到再也睡不着了。
他干脆起床。來到床边的地板上。轻轻拽出那只衣箱。打开后。里面露出了一把拆开的改装狙击步枪。李汉年不用看也知道这把枪的每一个零件究竟该怎么复位。他太熟悉了。熟悉到蒙住双眼都能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把枪迅速组装到位。李汉年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枪管。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两辆黑色的轿车从街头驶过。它们的速度不快不慢。显得小心翼翼。似乎在防备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王光宇坐在后面那辆车里。东张西望着。神情和身边的保镖一样。显得非常紧张。在被军统抓捕前。他也紧张。只不过从沒有像今天这样把心提到嗓子眼过。自从选择背叛组织以后。王光宇就知道。从现在开始面对的就只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了。他每天都在害怕。每天都在发抖。所以。当丁恩泽问他需要什么时。他想都沒想就脱口而出两个字。。保镖。丁恩泽点头欣然同意。不过。王光宇看出來了。眼前这个军统特务看自己的眼光是不屑一顾的。甚至可以用瞧不起來形容。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满脑子所想的。就是活命。因为他很清楚组织上究竟是怎样对待出卖同志的叛徒的。
坐在王光宇身边的保镖颤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枪。共产党“打狗队”的名声让他无时无刻不提高警惕。时间久了。他感觉握枪的手臂有些僵硬。就下意识地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揉了揉。这样一來。黑洞洞的枪口就顺势对准了王光宇的腰间。
王光宇吓了一跳。本能地把身子朝后一缩。浑身哆嗦了起來。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你想干吗。”
保镖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但是随即又闭上了。相反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有吭声。车后座上的这一幕让前面开车的司机都看在了眼里。他轻蔑地瞄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王光宇。鼻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一顾的“哼”声。
车队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的林公馆。这是一栋表面看起來再普通不过的小洋楼。由于已经有一定的年份。又被日本人的炮弹轰炸过一次。房屋结构已经很不牢固。所以即使重修也只是草草了事。就像是一个年已迟暮的老人一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坍塌。
这里就是军统给王光宇安排的栖身之所。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老鼠。见不得天日暂且不说。还得随时随地担心命沒了。车子很快开进了小院里。然后猛地一掉头。迅速把车子停在紧靠楼门口的地方。两个保镖先下车。四处查看一番。随后朝车内点点头。王光宇这才放心地下了车。紧接着就以最快的速度闪进了楼门。直到厚厚的大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地关上时。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而此刻王光宇的后背却早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妈的。早知道过现在这样的日子。老子当初就不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了。”王光宇叨叨咕咕地走向了二楼的卧室。
当护送王光宇的两辆车子飞快地驶离林公馆时。谁都沒有注意到在林公馆对面熙熙攘攘的小街斜坡上。一个身边放着一条扁担、衣着邋遢、正在卖力地修补铝锅的矮个子男人微微抬起了头。表情复杂地看着隔着条马路、不到五十米远的林公馆。正在这时。他的面前停下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身材瘦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