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最早认识这位王子是在他做国王侍卫那一年,那时启只有十一,但已经比他二十一岁那年还要成熟。平常人看不了几句就要犯迷糊的《尧书》《舜书》,他不仅能够倒背如流,还能讲出那些伟大结论产生的背景、出现的原因、形成的过程、适用的范围、乃至补充与阐释,而且口齿清楚,思维清晰,如果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根本没人敢相信有这本事的只是一个小孩子。尽管这些东东大都来自于《尧书原理》和《舜书释义》,但如此出色的表现也常常让他爹专门给他请来的专职老师震惊得胡子上翘,自叹不如。而每当他完成他爹即使再忙也要亲自布置的学习任务后,并不会和像他这种孱弱的小男孩一样找几个小姑娘跳跳绳、斗斗草,而是经常昂着白瘦的小脸、紧皱细细的眉头,背着双手在宫里踱来踱去。思考累了,就抓一些蚂蚁知了,断足、解肢、拧头、拔翅,直至残死,才用脚尖一点点碾成泥。
由于羿那时也不大,所以对启王子的这些本事相当不服气,他有时甚至想,如果启没有这样一个爸爸,最多只能算得上一个背记文字的小能手,然而当他听完启和他爹的一次对话后,才明白他才是真正的呆瓜。
那是一个夏日的昏黄,夕阳欲坠,晚霞似火,禹牵着启的小手上了王宫大院西北角的观景亭。父子二人目视夕阳,良久未语。突然,禹扭头问:“如何更多地了解人民?”
启侃侃而道:“要在街头巷尾了解人民,要到田间地头了解人民,要在人民痛苦的时候了解人民,要通过人民的不满了解人民。
禹:“这还是尧的话------你怎么理解?”
启:“我认为想要了解人民必须先了解人。”
禹:“何解?”
启:“尧说的前两句是官员的份内之事,后两句是情报官的职责,国王只需要了解人性。”
禹:“继续------”
启:我应该站在哪个立场?
禹王:“------官员吧。”
启:“先把人民中的优秀者找来谈谈,然后去管辖的地方听听问问看看,通过发现不同来找出真相。”
禹:“这里要注意,重要的不是优秀而是影响力,注意道德对你的牵制------”
启点点头:“------明白了,父亲。”
------
羿那时正在观景亭下巡逻,听到这里很想上去问问禹王什么叫“人性”什么是“影响力”,还有什么是“道德的牵制”,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可能关乎世界的本真。可恰在此时,他被国王父子瞄见了,之后他俩就全身心地乘凉休息了,这种情况显然不合适贸然求教,所以羿只得憋着强烈的好奇走开了。这些疑惑又过了几年他才弄懂,而且也是那时他才明白:离权力越近,了解真相的机会就越多,权力越大,对真相把握得就越真实,或许国王家的蟑螂也有远超常人的洞悉力,因为当普通的孩子还在撒一泡尿尿和泥泥时,国王的儿子每天见的已经是朝荣夕衰、生死立判的成人游戏,如果哪个王子看到天狗吃月也要像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样担心焦急话,那只能说明:他天生弱智,或者他的父亲不想让他太聪明——就像商均。
但那天羿最深印象却是这样一幅画景:昏黄日暮,晚风席席,王宫高高的观景上,启软软地躺在禹的怀里。父子二人一样的宁谧、一样的沉默、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寂寞,一任金色的余晖落到他们身上,化作暧昧的美丽。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暗暗下定决心,等有了儿子之后,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他,给他温暖,让他幸福,即使头断血流,也要让他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时日这个愿望具有巨大的不确定性,因为他未来的妻子可能给他生的全是女的。
令羿感到惊奇的是,当他几年之后再次注意到启王子时,这位在他印象中始终文静、孱弱、甚至会时不时露出些许腼腆的孩子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依然雪白,还很瘦,但已经不再羞涩,经常穿着由服装邑专门为他设计的漂亮衣服、梳着独一无二的精美发式、戴着各种可以发光的各式佩饰在广场集市出没,惹得许多女孩子一见他就面红耳赤,娇喘不止。犹其当他爹死了他搬回旧宅后,活得更是汪洋恣肆。他并不在意食物的材质,但菜肴必须要做得花花绿绿,由他亲自调制的“牡丹薄荷樱桃羹”曾一度成为都城众多女人特别喜欢的开胃小吃。他的用具相当简单,可每一件都异常精美,筷子是猛犸牙做的,上面还箍有细细的金丝,碗碗盘盘不是白玉就是水晶,衣柜是粉檀的,床是红木的,连地席也是青芦的,一年四季绿油油的比草坪还翠。他每隔几天就会请一些俊男美女到他家聚餐,吃完之后唱歌跳舞尽兴方散。尤其是当别人当面质问他“为什么不像一个有责任心的青年一样主动远离都城”时,他张口闭口全是他老爹的不对,很有些没心没肺-------
其实这些情况羿并没有刻意去搜集,而是来自于家里那位的“汇报”。有很长一段,她对自己丈夫穿衣吃饭随随便便的作风很是看不惯,所以每当她到了身子不清爽的那几天,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