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如水。采菱独倚床头。手里握着一本翻开着的《老残游记》。意态悠闲而懒散。其实她心乱如麻。视线所及只是一片模糊的油印字迹。书中的内容几乎毫无印象。百无聊赖地坐了许久。四周依然悄无声息。不由得神思倦怠。暗暗气馁。正准备熄灯就寝。却听到窗纸上传來一阵小鸡啄米般的响动。
采菱从床上一跃而起。如同服了一剂提神醒脑的良药。方才交织于胸的焦灼与忧虑一扫而空。化作一股无法抑制的振奋。快步走过去推开窗户。
谭府内宅有大小十余座院落。分别供各房姨太居住。采菱卧室的窗外是一条两院之间的甬道。相邻是对面六姨太的后墙。这条小路即使在白天也极少有人走动。因而成为谭少山窃玉偷香的最佳途径。
谭少山身手敏捷。似一只狸猫钻进窗子。沿着书案跳到屋内。衣服上散发少许酒气。
“又跑去哪里喝酒啦。”采菱皱着鼻子问。
“晚饭后老爷派我去北街的薛老三家催一笔款子。嗨。很费了半天口舌。”谭少山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从洋洋自得的表情可以看出此行不负使命。
“我说呢。还以为你今晚不來了。”
“怎么会。看见文竹摆出來。我哪里还坐得住。其实。就算有事脱不开身。一颗心每天也要來这屋里转几趟呢。”谭少山笑嘻嘻地说。走上前來抱采菱。
“就知道花言巧语的哄人。”采菱笑着搡了他一把。
谭少山沒有防备。身体向后歪去。险些碰翻了书案上的一盏油灯。急忙用手扶稳。蹙眉提醒:“轻一点。小心给如月听见。”
“不要紧。如月早就睡熟了。”采菱说。声音却压低了许多。如月住在仅有一屋之隔的西耳房。采菱并非颐指气使惯了的人。晚间一般不需要端茶递水之类的服侍。
“千万不可大意。”谭少山慎重地说:“如月这样的女孩子。正是怀春善感的时候。夜里一定睡不踏实。”
“她才多大年纪。就懂得怀春了。”采菱不屑地笑道。
“不小了。身上该长的地方也都长齐了。不信让她今年嫁人。明年准能抱上儿子。”
“听你说的这么下作。八成早就不怀好意。”采菱冷笑着说:“干脆我改天劝老爷一句。把如月赏给你算了。”
谭少山本想接着调侃。却瞥见采菱的神色阴郁。心底忽生警觉。通过一段时日的送暖偷寒。他发现采菱逞强好胜的性情丝毫未减。并且多了一些偏执与狭隘。倘若信口开河。或许会造成极深的龃龉。于是装出敬谢不敏的样子。陪笑说:“谁会去做舍本求末的傻事呢。有了你。别的女人在我眼里全是一堆行尸走肉。”
“哼。不要口是心非了。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撒谎。天诛地灭。。”谭少山满脸赤诚。
采菱的火气消散了大半。却又黯然轻叹。“唉。我一个穷门小户的丫头。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话不能这么说。”谭少山一本正经地说:“过去你的家境虽不宽裕。可总是小姐的身份。我又算什么货色。一个供人驱使的奴才而已。心里面更不敢存半点自以为是的念头。今天能够和你如此亲近。实在象做了一场白日梦。真不知是那辈子修來的福分。”
采菱屏气凝神。若有所思。难怪最近察觉。少山表现出许多拘谨怯懦的迹象。原來一直为沉重的自卑情结所羁绊。刚才自己一番无心的感慨。越发触痛他屈身辱志的伤怀。采菱深深失悔。充满关爱地拉住他的一只手。慢慢地坐在床沿。温柔地解释:“少山。你应该明白。我向來不在乎什么等级之分。只重视咱俩从小到大的情意……”
“我明白。我又何尝不是……”谭少山一把揽过她的腰肢。用嘴封住了她湿软的双唇。将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两人之间的喁喁私语通常不能维持太久。很快就会被膨胀的激情淹沒。欢娱嫌夜短。他们都懂得如何把握时光。才不致辜负了良辰美景。
谭少山恳切的表白确是实情。在采菱的香闺里。他已经领略了无数旖旎动人的风光。其中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竟是拜老爷所赐。老爷嗜好收集春册。有不少改七芗、仇十洲的作品。也有大名鼎鼎唐伯虎的手笔。。相传唐伯虎当年落魄宁王府时曾画过春宫。虽然老爷的珍藏大多是赝品。却也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带进采菱屋里原本为了添加帐中情趣。然而始终达不到血脉贲张的效果。最后弃之不用。不料为谭少山创造了大开眼界的条件。翻云覆雨之余。和采菱展视把玩。细细品味。另外。采菱从老爷那里学來的床上技巧也找到了用武之地。千姿百态。妖冶入骨。****的过程中。谭少山隐隐觉得自己才是谭府真正的主人。可怜老爷不知。否则只怕会象《卧龙吊孝》里的周公瑾一样。狂喷鲜血。坠马昏厥。
疾风骤雨过去。一切总要归于平静。相对愁苦而言。快乐永远显得短暂虚渺。也许是快乐的根基过于脆弱。正象一口沉寂已久的古井。不可能掀起汹涌澎湃的波涛。和少山卿卿我我的时候越多。采菱就越发厌倦与老爷同床共枕。仿佛闻到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