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随脚步下沉, 漆黑视野模糊方向,唯有鞋底触碰台阶的实感给谭琰带来安慰。
他的呼吸在解一道矛盾题。到底是要帮他缓解痉挛加快加深,还是要顺从他的警心而极力克制。
十分钟前, 他走出电梯跟上那道身影。即便他百分之九十觉得是自己眼花。
当他摸到屏幕墙, 发现尚未闭合的缝隙, 眼花一词不攻自破。
墙门在他挤入瞬间关闭,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却纹丝不动, 随身带的通讯器无故失灵。
于是, 他做出十分钟后即此刻无比后悔的决定——走下去。
作为追踪者, 他糟糕透顶, 丢失目标不说, 他中途腿打颤甚至多次发出恐惧的呜咽。但若将他看视为身无一物的探索者, 他勇气可嘉。
这位勇士边强装镇定潜行,一边计算着行程数据。
十五分钟内, 他走过的楼梯长度有四百多米, 中间六次大转弯,三次段直线前进。
通道整体呈管状, 高度约两米, 阶梯摸不出材质, 但明显能感觉到颗粒物,东一处西一处散落, 硌得人脚疼。
粗略一算暗道的占地面积,谭琰惊惧交加。
这完全超过院区范围,使他完全迷失方向, 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艰难摸索二十分钟,思考渐渐唤醒了麻|木的感官,谭琰速度忽降。
他闻到一股怪味。
腥咸微涩, 味道稀薄,气息冷冷扑打脸颊,令人联想到封闭许久的井水。难说是香是臭,微妙地介于两者之间。
谭琰正绞尽脑汁地分辨,忽然一脚踩空。
由于惯性他摔向前方,趔趄着奔出两步,闷响荡起回声威吓空气,也着实揪了一把他的心。
手触及门栓轮廓,那道呼吸题亦得出答案,他像溺水者刚浮出水面,又快又猛往肺里灌气。他撞上一扇金属门,应该是到底了。
到此为止。谭琰暗下决心道。
本来他就是头脑一热跟来,前半段他足够幸运,探索得风平浪静,何必再以身犯险。
至于那苏泽明到底在搞什么鬼,医院下又为什么有大到离谱的暗道,这些他回到地面会立即告知上层,最好越过院方直接举报到审查会,刻不容缓。
那詹玉荣看起来铁面无私,内里绝对偏袒旧友之子。
在院内又是詹玉荣掌握最大实权,指不定两人其实早沆瀣一气……
混乱的思绪在为谭琰编写一套合理的猜测,他侧过身,右脚放上阶梯。
“……”
那道声音渗透墙壁,入耳犹如全身过电,腹股沟处涌起奇妙暖流,勾引他驻足。
转身回头,抬起栓片,双手撑开碍事门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谭琰站在阴森冰冷的‘地宫’之中。
这是一条长廊,昏暗扩展了空间,向上望不到顶前后不见尽头,两侧平台以网桥相接,下方水道宽阔,静谧水流如夜里缠绵的蛇群,波纹微荡。
继失败的追踪者,大步流星的谭琰荣获莽撞者头衔。
他根本没察觉四周宏大的景象,失神向前走去,惨白的光扫过脸庞,他化身为中世纪盛传的吸血鬼之仆,是傀儡的完全体,急切回应主人呼唤。
他的主人就在眼前,那切入平台的小水渠里。
黑暗模糊了她的面容,可他觉得那是世界美丽之巅,是海底蒙尘的珊瑚蓝宝石。
剪影显出女性体貌,她的上身柔若无骨,依偎渠边。
“……”
又一次,她张嘴呼唤俘虏,低吟犹如疾驰的列车,倾轧铁轨,震动地面。
那只纤长滴水的手伸来,没有哪个年轻男子能抵挡这珍珠色的诱惑。
只需再多一秒,青年就要成为当代奥得修斯,想为欲望跳下桅杆,为女妖献上自己鲜活的血肉。
败因发生于电光火石间,他前一刻俯下身,后一秒便有东西击中面颊。
酸痛在下颚炸开,谭琰这一摔比砸门更响亮,不待他缓神,腹部又接连被踹三脚。
他最后狼狈滚出几米,贴着地面发抖。
“为什么你会在这。”
嗓音似曾相识,其主人踩住他手腕,锥心剧痛令他直不起身。
“回答我,否则我就先弄断你的手脚,再拔掉你的指甲,头皮,牙齿。跟你的眼珠串在一起,做成项链。毕竟你全身上下也就眼睛能看,丑男。”
童音清脆,说着魔鬼也会惭愧的低语,而那张雪白发丝映衬的脸正绽放着粲然笑颜。
对相貌自信的谭琰顾不得反驳,求救似得大喊。
“门开着所以我进来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又是几拳挥来,砸得他骨骼生疼。
“哈哈,你以为我会信你?装成这样子是想逃吗?”
果然,这头喜怒无常的小怪物不屑听他解释,揍他就是随心。
谭琰不得不挺起身,双手挡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