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实乃当之无愧欺诈师, 一手与搭档睡眠配合,将寒冷,孤寂, 以及阴森可怖, 令人联想到死亡的不明呼号隐瞒。人人谈起它, 只会赞颂它的广袤包容,相比白昼的慷慨与惬意。
但像任何无故越界的热情,擅自延长的夜晚轻易点燃不安的引线。
在人类最后的庇佑城阿卡夏, 千家万户头顶夜幕列起长队,各执蜡烛提灯前往临近圣所。
时间是正午十二点, 这一天农夫放下耕地工具, 商贩告别买卖生意,无所事事的程度较节日庆典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外, 每张脸庞如被画刷一笔抹过,涂上相同惧色。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一座座钟塔敲响,后有士兵挨家挨户敲开门,护送他们在黑暗中前行。
年龄稍小的孩子不懂长辈的恐惧原因,默不作声跟随, 左右张望。
这一批士兵听令学院,受命各自使主即世家法师,他们指挥居民聚集一处,齐声念诵平日的诗文。
人群里,寡妇玛琳与女儿互为依偎,她位置靠边,趁机询问一名年轻士兵。
“抱歉夫人,我是奉命行事, 现在只有这地方对你们来说是安全的。请务必呆在原地。”
士兵回答完匆匆离去,徒留慌乱扩散。
“果然,这和十二年前一样。肯定是魔神、是魔神作祟——”
玛琳扯着衣领,大口喘息。作为当年蛇雨的亲历者和幸存者,她永远忘不了被蛇群缠绕撕咬,毒液漫遍全身的死亡感觉。
“母亲,别害怕。您刚刚没听到吗,这里是安全的。”
当年的懵懂女孩已长大成人,她搂着母亲,语气坚定。
“只要我们虔诚求愿,那个奇迹绝对会再次发生的,而且你要相信阿卡夏伟大的法师们啊。快,我们也赶紧和大家一起。”
圣所大堂点燃了所有的灯,正上方旋转的光团犹如太阳,暂时驱散恐慌,不多时,这栋建筑内响起整齐划一的歌咏祷词。
可并非所有人都全身心投入到这场团结祈求会里。
人群最末端,靠门的偏僻角落,赛伦斯呿了一声。他独占半边长椅,脚踩前排靠背,好不嚣张。
“为什么非得躲在这,不就是天黑了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都还没我家门口黑……”
他嘟嘟囔囔,全然不似刚发现天黑时亢奋欣喜。他不认为太阳消失有何不妥,相反,这让他难得喜欢上新家,觉得没白来一趟。
除他外,唯二没念诵的择明静坐邻位。
全神贯注倾听,双眼不离巨型雕塑,他这一幅好学生相骗过旁人,误认为他是疲于开口,内心虔诚依旧。殊不知,他的秘密聊天正进行得火热。
【Z,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八抬大轿,来亲自把赛伦斯接进去呢】
【Z:因您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干涉,此后的预判将难以进行,且准确率会降低】
择明内心摇头,极力否认。
【没人知道是我所做,这可不叫干涉。献丑的篡改罢了】
赌场最资深的老千王或许都要为他的无赖起立,为他的理直气壮鼓掌。
【Z:所以,这是您优秀的‘障眼法’】
【你现在每说一句都要见缝插针地奉承我,Z,我不由得怀疑你是背着我偷偷做坏事了】
时值歌咏间隙,择明后仰瞥向拱顶阴影,揶揄目光耐人寻味。
【就比如——‘一人侍奉二主’之类的】
【不过没关系,若真是如此我也不介意。只要你能做到瞒天过海,并且分配好侍奉时间,别让我看见、知道对方存在。不然我会嫉妒的】
谈及嫉妒,语调却似滑奏轻巧,难免叫听者质疑他的真心。
但他嘴快一步展示宽宏大度,暗暗掐死话题令系统无计可施。只能听他乐呵呵地翻篇。
【让我们谈点轻松的话题来消磨时光,在你精密无误的分析里,你认为在场谁是最厉害的欺诈师?】
等待尤为漫长,系统答复时众人已念至第五长节。
男女老少受文字影响愈发感性,两眼濡湿,内心不知受何触动使得声音哽咽发颤。
那一具具顶礼膜拜的身躯,发出忏悔与感恩的协奏,那些声韵复杂的祷文,翻来覆去不过等待一词。不是沉闷、热切或忧伤地等下去,纯粹情绪高涨,是希望附带的冲动。
面对未知危险,身处仿徨集群,很难不跟着垂泪求救。
【Z:抱歉,主人。您没教过我这种问题该怎么用‘好的,主人’之外的话回答。但经我粗浅判断,您想听我说的不是‘是您,主人’】
【Z:而是‘请您告诉我’】
它主人的笑如同夏日摘去的花,生命消失得异常之快,然一缕残香受炎日炙烤,尤为浓烈。而他低声道。
“这儿。”
“就在这儿。”
最天衣无缝的障眼法,来自最悠久精湛的欺诈师,在无任何威胁无分毫利诱的情况下,招致数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