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至凌晨点, 扎根荒原的城邦岑寂犹如尸体。
阿卡夏的夜色鲜少会像今日这般昏暗,快与地面阴影相融。
在沦为木材厂的森林东南角,正上演一场怪诞戏剧。
沿着幼时走过的小径, 择明由墓碑折返回另处空地。这曾有块大石头,底下压满鼠妇幼虫。
他按住心口自语。
“在这里,我的心脏停止跳动十秒。”
“十秒钟后,我将活着醒来。”
声音消散的一瞬,身体如受空气挤压, 胸腔内咯咯作响。
摧毁正常感官,抽空自我意志——此为死亡才有的独门绝技。
按理说, 死是一种模糊的折磨过程, 择明却欣然向系统描绘感受。
眼前漆黑, 四肢麻木,嗅觉味觉尽失, 最后才是听觉。
但在他身上,死亡延续了不可思议的循环。
再睁眼, 面前一片无垠雪地,视线放低,可见脚前密集黑点。
身体扁平椭圆, 胸肢细小密集,这群突兀的鼠妇像一把洒落的葵花种, 窸窣蠕动。
虫群,巨石, 颇有年头的青灰石板路, 随他转身回望的动作,仅存过去的事物徐徐浮现。
旧路延伸,两侧杉木拔地而起, 当积雪覆满枝丫,唯一格格不入的成分只剩择明自己。
真实寒意侵袭肌体,他张嘴会呵出霜色雾气,那件在夏天过厚的风袍如今刚刚好。
“哦,差点忘了关键一点。若被阿尔菲先生知道,他得罚我上课不认真听。”
他两指轻点脑门,戴好兜帽。
差不多是他放下手的时刻,远处传来声响,两道身影缓缓靠近。
那是他和赛伦斯。
两名孩童手拉手,一路踩出漆黑脚印。
‘赛伦斯,你要在这里等哦。等我给你捡来冬眠小蛇之后’
他听见自己叮嘱赛伦斯,嗓音稚嫩。
对方转身,他有意压与之错开视线。
矮小人影步入幽林深处,他伴在一旁同步行走。
而他和这个自己都知道还有一人紧随其后。
接下来发生的事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范·奥尔登为追杀他而来,却遗憾以失败告终。
他离开后,男人靠树干坐着,颓然灌酒。
一袋沉甸甸的酒囊喝到起褶干瘪,他手中的小雪人被捏融化变形,五官扭曲。
天色渐暗,男人抚摸眼睑上的伤疤,突然暴起抽出剑。
他以剁骨剜肉的气势劈砍杉木,一边捶打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一个失去理智的屠夫,注定会伤到自己。
曾斩杀魔怪的剑划破他的掌心,满嘴尖牙咬裂双唇舌头。
血色不愧为一种最佳催化剂,它与回忆携手击溃猎魔人防线,令他跪伏持续颤抖,陷入痛苦过去。
正是此刻,那东西,或该说那声音出现了。
——你想要什么
声线模糊,吐字清晰,仿佛源自四面八方。
“谁!”
范尚存几丝理智,举起剑警惕四周。
——你想要什么
内容相同,听起来更近一分,环绕着人密不透风。
身为亲历者,范·奥尔登惊愕抬头。
他辨出声音来自天空,为他倾斜而下,徘徊着逐步包围。
——你想要什么
最后一次问时,几乎就贴在他耳边。
猎魔人瞬间露出难以承受的神色,眼珠隐约鼓起,面部充血。
尽管平时就是一副凶恶奸诈样,但等声音渗入体内,他的表情才犹如撕去一层皮,展示最完整,最纯粹的恶化。
“让那天的蛇,掉下来。”
他说着放声狂笑,用剑不断戳穿手掌,直至血肉模糊。
“我承受过的绝望,我的恨!还给他们体会一遍。给那群怕死的正人君子,冠冕堂皇的孬种。”
“他们不是很想当英雄吗?以为自己有那能力吗?那就再来一次吧!”
“再一次,一起走那条生死绳索,让他们认清自己的自大和无用。”
单论诅咒来说,这过于‘任重道远’,非一朝一夕,凭一己之力可达成。
——不够。给我
声音讨价还价,却没指点他的愿望。因为比刚才响亮,显出其中杂揉的多变声调。
也不怪猎魔人最初难以承受,它的庞大超乎想象。
像有动物咆哮,人声悲号,囊括世间万物的语言。
“……给你。”
范·奥尔登两耳喷血,眼口鼻陆续出现溢血征兆。
即便如此他仍挣扎着起身,对准喉骨。
“我明白了,我给你。”
噗呲一声,尖刀划破皮肉,继续向下走。他剥开自己,像宰杀一条活鱼,掏空内脏是烹煮前的必要步骤。
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