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你们看那车,嘶我上次见这差不多的阵仗,还是州长官来的时候。”
“你们有谁知道那先生是什么来历么”
“没,内场的人都被要求,绝口不提客人身份。不过时间好像提前了,我昨天还没看他们整理客房呢。”
声音左耳进右耳出,马库斯伸长脖子,视线紧随那位尊贵先生,在雨中难以置信揉着眼睛。
“见了鬼了,我还以为那是莱特。”
轻声嘀咕,唯有雨滴能听见其字。
真是见鬼了。
暴雨荡起水雾,钻过窗户缝隙,霍子鹭额头抵着石墙心中反复念叨。
房间里,物品严格按类别陈列,书本甚至以颜色和字母排列,门旁卧室一般大的衣帽间里,女款衣物与男款对立摆放。
为什么。
霍子鹭烦躁自问着。
从开始与那人下棋起,他的霍骊出现时间明显缩短,也不再被他感知。
或许,她是有现身过的。只是和以往某些情形时一样,他偶尔不知道而已。
然而这些天原封不动的衣橱,专属卧室,无一不在警示着他霍骊的缺席。
转身抡起木椅意图砸墙,某种声响凭空出现,敲打充斥混杂思绪的脑壳,挥散那阵盘亘心底的飓风。
像狂躁恶犬听见哨令,条件反射蹲坐吐舌哈气,霍子鹭眉头舒展,凝神辨别这是他幻听,还是走廊里又响起那节拍器的拍子。
他如此忘我,以至于自己站定门前才发觉他又来到那所牢房。
现在门一直敞开着,牢房也难再称之为囚室。
书桌不知何时重新摆回原位,曾经的牢犯正背对着他奋笔疾书。放中央两张红椅还在,但节拍器不见了。
“您来得是不是过早了,霍子鹭先生。我原本估计,您是明天下午再访的。”
择明人未转头,却已知晓来者。
不过整层七楼只有他和霍子鹭,想分辨也不难。
“这是我的地方,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凳腿与地面摩擦制造出短暂的恼人杂音,择明手捧沓纸,弯腰应声。
“您所言极是,先生。”
刚才的解释忽然变得苍白又幼稚,霍子鹭拧眉,长腿一迈,径直走向人。
分明已经夺过那叠纸,他仍开口质问。
“这是什么。”
“您知道的,夜鹭的曲与词。”
霍子鹭翻阅的手一顿,霎时失去往下看的念头,将作品随意丢到桌上。
“无趣,”他冷声批判着,“这难道是你们创作者的通病自以为剖析深刻,见解独到,以为是表述观点一针见血,实则是全篇无病呻吟,花里胡哨让人犯恶心。”
心血被贬得一无是处,择明神情未变。
“今天外面有点热闹,或许,您也可以像提早来我这一样,突发奇想下去转转”
他说着将弄乱的纸页收集整好,也成功收到霍子鹭锐利如刀的瞪视。
“你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只是随口一个建议,”面对质疑择明撇嘴应着,眼神颇为无辜,“既然彼此身为友人,我一定是想将我所喜欢的,视作调剂烦懑的乐趣分享给您。”
将他的话全当信口胡诌,霍子鹭怒火顿起,却又很快因壁画消散。
前几日下棋他没留意,今日再看,半成品原来已经完工。
戴帽男孩伸出的手,牵着另一名女孩。
两人满心欢喜奔向公园小桥,那可能是他们最喜爱的玩耍地,可他们并不知道,下方已不再是池塘芦苇荡,而是堆积着残垣断壁,尸体碎块的小小战壕。
更有可能,蛰伏着尚未被清理的飞弹地雷。
霍子骥呼吸一滞。没由来的。
“我给它取名一天。您知道为什么吗”
无人应声搭腔,他自问自答。
“欢乐,悲伤,降生,死亡,欢聚,离别所有这些,被人们亘古传唱的事物,计量它们的单位其实不必强拉来永恒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所有这些,都可以在一天里随人诞生又离去。”
像是想起什么趣事,择明低头噗哧笑道。
“可正因如此,才显得某些一天对单独的一个人来说,太难以承受。”
“单独一个人。难以,承受。”
无意识地跟念,霍子鹭像踩着云朵靠近壁画,脚步虚浮。
仿佛是为应景配合,择明一并放低音量。
“是的,霍子鹭先生,我的朋友。”
嗓音瞬间贴近竖琴的独奏,如冬日飘雪轻盈,如夏日泉声空灵。
“有时候,它太过糟糕。那样的一天,远比威力最强的武器更加致命。他能令一个睿智沉着的人,向他的理智与记忆不辞而别。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那会让人变得癫狂至极。”
择明低头拿过桌上闲置至今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