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功夫后,魏惜卿坐着步辇前往书房。
因着有仪仗通传,大王爷提前起身恭候,身旁用来放茶的小桌子上搁着一个细长锦盒,并在她走进殿时低头弯腰作礼,规矩礼仪那叫一个周到妥帖。
“皇叔快快请去,惜卿让您久等了吧。”
魏惜卿满面笑容,轻手抬起他的胳膊,以小辈之态说出句客套话。
“多谢摄政王体恤,不过臣下等候殿下那是应当的。”大亲王一板一眼地回话。
她以晚辈待长辈之礼待他,他却以臣子之礼待自己。
倒是自己错了。
自古皇家讲的是先论君臣再论亲情,这也是大王爷想要告诉她的。
魏惜卿收起了笑,神情严肃起来。
“本王受教了。”
大王爷神情肃穆,转身拿起一旁的锦盒伸手递向她,脸上荣辱不惊。
“臣下不敢僭越,全是因为先帝嘱托,他半年前派人到臣子封地送来此写于您的家书和一句嘱托。”
他盯着魏惜卿的双眼,目光如炬,一字一句说得振振有词。
“原话是若先帝驾崩,长公主将会掌权,而本王和嫡子恣桑则需得全心全意辅佐与您,势必一同守护大羡江山。”
魏惜卿垂眸看向那锦盒,又抬眼看了看忠心耿耿的大王爷。
她心里不禁疑惑起来。
他这父皇到底给她留了多少东西与人脉?
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随后大王爷提了句按照先帝嘱托,自己的嫡长子负责教她对弈和策论,然后还交代了两句关于魏渐荇夫子的事情便请辞。
魏惜卿一人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低头缓慢默读那封家书。
惜卿我儿亲启:
朕知汝辛苦,汝乃一介弱女子,不过及笄之年,但奈何朕福浅命薄,子嗣仅留有汝一人,封汝为摄政王实属无奈之举。
魏氏江山得来不易,大羡根基吾不忍毁于一旦,所以皇位只能由魏氏子孙、纯正血脉所继任,旁支总归血缘不纯最多只能暂代。
自古忠义两难全以及舍小保大,朕不能愧对魏氏祖先,便只能舍弃你的幸福与安逸,将你推至这水深火热的朝堂之中。
朕留有可靠人手和后路给予汝,望汝必将守好这江山、早日生育出大羡的真命天子。
只字不提父女亲情,只论大羡江山与魏氏荣华。
这哪是家书,明明就是封冰冷冷的通知单,通知她哪怕牺牲自己的平安幸福也必须守好属于魏氏的大羡。
魏惜卿突然同情宿主,也同情自己。
先帝每一步都是为大羡的摄政王魏惜卿铺路,而不是为她唯一的亲生女儿魏惜卿着想。
难怪宿主在得知自己要被封为摄政王时惶恐不安。
有这样一个父亲,不讲情理,为了巩固宗族权势不惜牺牲唯一的女儿的安稳人生,不给她丝毫选择自己人生的余地,换谁都会没有安全感。
不过若是换作自己,至多骂骂咧咧两句,哪里至于陪着这种老头上路。
说到底还真是帝王无情,只论君臣不论亲情。
薄凉至此不禁让魏惜卿心生动摇,这条路她是否还要走下去?
但很快这点动摇的心思又被她给掐掉了。
先人走的都是薄凉无情的路线,可她偏不要一样。
她想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想瞧自己是否能开辟出一条前人所未走过的路。
之后她用过午膳,便有驿使送来捷报,称息世子大胜,这次进犯的邻国陵国愿意割让三座城池,以此换来和平。
和平不过是短暂的。
魏惜卿想。
若是陵国的皇帝想要和平,就不会趁大羡皇帝去世群龙无首举兵进犯。
割让城池以求和平不过是他们割肉换一个喘息的时候,等这群虎豹修生养息够了,便会重燃狼子野心,卷土重来。
除非只有一个领导者,否则战争只会无休无止,和平只会成为一个虚缈无望的痴谈。
这个时代需要一个有能力者一统天下。
魏惜卿想做这个领导者。
她从不否认自己的野心,相反,她一向遵从内心,直面自己的野心,无所畏惧。
刘德盛陪侍在一旁,躬身在她耳旁轻声提醒了一句。
“不知摄政王殿下可还记得您曾许诺若息世子战胜,便准许他回都城安京来?”
经他这一提醒,魏惜卿恍然。
对哦。
“那便让他回来罢。”
她随意道。
“是,那奴才这就让执笔太监拟旨?”
魏惜卿扭头看他。
靠!她又忘了玉玺的事情。
魏惜卿摸了摸鼻子,底气不足地问了句“颁旨是不是要用玉玺盖章啊?”
刘德盛虽不明白她为什么明知故问,但还是和颜悦色地答了句“回殿下,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