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
绵延数日的大雪终于不再光顾。
雪后没有天晴初霁, 而是起了一层薄雾。
熔金之城一隅。
姜乙在家中烤全羊遭骂,气鼓鼓吃了三只小羊腿。
另一只塞给了路过的雨露君,鹿丹。
鹿丹受宠若惊, 红着脸谢了。
姜乙冷飕飕裹着兽皮在风里嚎:“ 你大半夜去哪?”
鹿丹抱着烤羊腿,小心翼翼藏进怀里:“我房子被雪压塌啦,去母父那里。”
姜乙挥挥手, 打个喷嚏,关了窗。
顺便在窗框上随意蹭了蹭油乎乎的手。
屋外。
鹿丹又走了段。
轻轻在雾里伸出软软的五指,晃了晃。
这雾气极薄,狩猎队的哥哥说, 先祖把这种罕见的时令, 叫做“草开堂”。
雾气一来, 霜落草死。
鹿丹呼出一口白气。
寒气呛入肺腑,他连连咳嗽。
走得久了,似乎又不冷了, 反而有些热。
等敲响母父的屋舍, 那位鬓发微白的雨露君心疼至极。
鹿丹的发梢、眼睫都挂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鹿丹哄着母父:“这么短的路, 一下就走来了。姜乙大人还给我了这个……”
他小心翼翼翻出怀里暖呼呼的羊腿, 笑出两颗虎牙,又推说怕寒气进了肠子, 去被窝暖暖, 还是母父快些吃了。
母父笑着给丹打了热水:“不冷吗, 傻崽。”
鹿丹认真摇头:“还觉得热呢。”
夜晚。
母父忙完,和他挤在一起, 温热的掌心一遍遍揉着鹿丹的肚子, 怕他真被灌了冷风。
但掌心下的皮肤却始终冰凉。
直到逐渐僵硬。
一声惨叫凄厉划破夜空!
祭司寝宫。
顾越睡得极浅, 半边脸颊埋在兽皮里, 薄薄的眼皮沾染了点绯红,眼睫不断颤动。
耳边似有人呼喊——
顾越猛地睁眼。
大祭司起身,颈后微湿,带着低烧后的薄汗。
不知何时跑来的陆成济心惊胆战:“你发烧了?”
顾越低烧惯了,哑声说:“无事,外面怎么了。”
室内空气冰得渗人。
如果不是床角的四个暖炉,顾大祭司应是被冻醒,而不是被陆总吵醒。
顾越冷着眼眸,气场压得比平时更低。
意识世界里的这具身体在极寒下更为“孱弱”,白天去了趟陆桥,晚上就烧到警觉性都消失。
窗外起了层雾。
只能看到远处火光里人影憧憧。
陆成济说:“有人冻死了。”
在顾越披衣之前,陆总急忙把他拉住:“别出去,等天亮。冻死的是个雨露君。你们这个……这个身体。”
他罕见严肃,不停地咽着唾沫:“可能有点问题。”
天微微亮。
雾气散去,死去的鹿丹睡在母父的塌上,裹着母父原本准备为他送嫁的兽皮。
顾越阔步赶来。
低声向的年迈雨露君问询,又去检查尸体。
“失温症,休克后死亡。”顾越最终开口,眼眸冷冽:
“十天内,所有雨露君必须迁走。”
门外,姜乙麻木站着。
见到顾越出来,嘴唇发颤:“我……是我给了他那块羊腿,要是我当时没留他……”
鹿丹的兄长从门外急急走来,双目赤红剜了眼姜乙。
来人正是鹿目。
几天前,也是他亲手把芍的尸体从烧焦的屋舍里挖了出来。
顾越轻叹:“节哀。”
大祭司让出了狭窄的通路,接着疾声吩咐:“把死因传达下去。体温冻伤过低,不能睡觉,要保持肢体活动,适度按压心脏。今晚开始,所有雨露君住祭司宫殿。”
数百位雨露君再度被带入寝宫。
顾大祭司就坐在前殿,单手撑着额头,眉心隐隐刺痛。
整座熔金如同以最高效率运转的发电机,竭尽最后的生命一般燃烧。顾越就是发动机的最高内核,不断下达一道道指令。
“给马匹准备夜草。”
“明日,狩猎队启程去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