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多年来颠簸商海,早已养成了这样熬夜工作的习惯。
谢语柔缓缓上楼,忍不住幽幽叹息。从前跟文麒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总埋怨他是海员,一年到头不在家;如今的袁克勤,虽然知冷知热、天天晚上都早早回家,可是他却仿佛将心神更多沉浸在书房那一片世界里去,与她隔着楼上楼下,亦是咫尺天涯。
而袁盈这孩子,女大不由娘,也早已不再向她敞开心扉。母女俩连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都越来越少。如今女儿进了公司,也开始跟她爸爸一样忙,女儿陪伴她的时间就更少了。
谢语柔想到这里,扶着栏杆停住脚步,抬眸望窗外月色。
如果那孩子还活着,如果麒麒还活着……
天上的月依旧还是当年的那一个,只是明月照耀的世界和人,却早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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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医院的顶楼是医院的行政区域,外头人都不让进。最靠走廊里面有三间办公室被打通,独独留给江远枫一个人用。
可能凡是搞医术研究的人都有小小的孤僻,用功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江远枫每次进了这办公室,就算是江院长夫妇都不敢轻易来敲门。
此时的办公室里又是房门紧锁,窗帘低垂。江远枫却没如往日一般在办公桌前忙碌,而是窝在椅子上,弯下了腰去,用力吞吐着一根香烟。
当医生的当然更明白吸烟的坏处,于是他从前是不抽烟的。不光不抽烟,几乎所有的不良嗜好都不沾染。可是自从沫蝉提了分手那天,他便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包烟。藏进这间办公室,不多时便都抽光了。
烟瘾借着心瘾,很快便侵占了他的神经。他急速消瘦下来,却又要在人前极力掩盖。
当惯了外人眼里的完美男子,他只有将自己关进办公室、将自己裹进尼古丁的魅惑里的时候,才觉得活得好自由。
从前能带给他这样感受的,是小婵;如今小婵走了,他再也没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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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远枫尽情吞云吐雾时,却传来敲门声。
江远枫骤然被惊醒,有些暴躁,低低吼,“谁!”
他进办公室就没人敢打扰的,谁这么没有眼色!
门外传来的却是袁克勤的嗓音,“远枫,是我。”
江远枫一惊,连忙将手上的香烟都扔进垃圾桶里去,又赶紧将几面窗子都开了,让房间内的烟气赶紧散出去,其他书友正在看:。照着镜子拍了拍脸颊,这才忐忑地去打开了门,“袁叔,您怎么来了?”
袁克勤进了房间,便闻见了满屋子的烟味儿。这味道瞒不过学医的人。
“我带公司员工来看病,听你爸爸说你在楼上,我就顺道来看看你。”袁克勤虽然猜到了江远枫在干什么,却没点破,“远枫啊,咱们爷俩有日子没好好聊聊了。就今儿吧,你陪袁叔钓鱼去。”
江远枫知道,袁克勤早晚有找上门来的一天。楼顶上那大广告连着打了好些天了,他一直半声都没回应,袁克勤不来才怪。
既然躲不掉,江远枫便捞起外套,“袁叔,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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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山色,秋景宜人。
袁克勤跟江远枫一同在水库边垂钓,两人的心思却都不在钓竿上。
袁克勤叹了口气,“远枫,圆圆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说说你的意见吧。”
江远枫望着水面微波,笑笑,“其实圆圆的心意,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明白。圆圆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女孩子,她想的是什么我早就看明白了。可是袁叔,我这些年的态度,相信一定也瞒不过袁叔您的眼睛——我如果也同样喜欢圆圆的话,那我早就跟她在一起了。”
饶是一向冷静的袁克勤,此时手中钓竿也是一颤,“远枫,别怪我这个当父亲的向着自己的女儿——我是真想说,凭什么后来又出现一个夏沫蝉!”
江远枫闭上眼睛,“袁叔您错了。小婵不是后来才出现,她出现得不比圆圆晚。我五岁那年就认得了她,从那时我就想要守护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第一眼看见她,看见她那么小的身子缩在医院长廊的座椅上,明明很担心很想哭,却一直忍着;一双大眼睛乌黑乌黑的,闪着亮晶晶的光——我就知道,我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眼睛了。”
“我想守在她身边,我想替她扫尽所有的担心。我对她发过誓,要一生一世守护她。袁叔您明白么,我说过的是一生一世。”
袁克勤震动,“可是你和她明明分手了,还是她提出来的!”
江远枫笑,双腮带着陷下去的黛影,“袁叔说的没错,是她想要跟我分开的——可是袁叔却没听懂小侄的誓言:小侄是说要一生一世守护她……而不是非要娶她为妻。”
“就算分手了,小侄也愿意继续去履行自己对她许下的誓言。这个誓言是从小侄自己心里由衷而发,所以信守这个誓言,原本是小侄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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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江远枫的车子先走远了,袁克勤这才恼得将钓竿摔在山路上,一脚将桶里钓到的鱼都踢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