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仁死后的第二天,迪化的各个报纸就突然百花齐放般报出各种猛料,有说黄继仁被枪顶着喝了毒酒的,有说被逼着灌了毒药的,有说黄、李分赃不均内斗的,有说李天行要阴谋夺权的,竟然还有说是争风吃醋的,一夜间,青天大老爷变成了谋杀犯、野心家和阴谋家,李天行看着面前一堆大报小报,沉默不语。 葛钺脸红脖子粗地骂着:“造谣!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编排人,肯定是有人在后面捣鬼!一定是黄继仁的心腹,或者他们家的人!我先把报馆的人抓起来审一审,看看谁在找死!” 李天行面无表情地说:“报纸的事你不要管!说句话就杀过去要人命,你当我们义勇军是土匪吗?现在已经谣言满天飞,我们还要喊打喊杀,岂不是坐实了我们的罪名!黄继仁的死打乱了我们的安排,报界的消息也太灵通了,而且不是一家,必然是有人恶意而为!陈万成那边应当有所动作了!巴甫洛夫斯基漫天要价,看来他也是有意刁难!葛越,你的人都进城,把守城门和省政府部门,但尽量不要扰民,就说是为了调查黄继仁的案件。恽辉的一个团已经到达城外,防备白俄军。事不宜迟,我们要马上回去!” 留下了葛钺,李天行带着警卫们一路疾驰,才进指挥部,谭仲恺就递给他陈万成的电报:“黄继仁怎么死得那么突然?看看吧,陈万成发飙了!” 李天行接过来看,电文是:惊悉贵军率军占领迪化,逼死省政府黄主席,究竟意欲何为?如不立刻退兵,给新疆人民一个合理合法的交代,严惩凶手,我必尽起新疆边防军讨伐之,以捍卫我新疆政府和人民之尊严! 李天行放下电文,并不惊讶:“黄继仁死得蹊跷,第二天报纸和民间的谣言满天飞,紧跟着就是陈万成的宣战,这一步步还真是很紧凑啊!彭建中他们有没有消息?” 谭仲恺递给他一封电报说:“刚收到的电报,塔塔尔的军队在紧急调集中。陈万成是来真的。” 李天行接过来看,神情严肃地说:“陈万成既然挑明了态度,肯定会召集各地的军队合围塔城和迪化。我本来想先让黄继仁认罪,同时让南京出面把黄继仁革职,让我们名正言顺地控制迪化和政府,占得先机。现在黄继仁的暴毙却变成我们遭到攻伐的口实!黄继仁的死很可能和陈万成有关!这是贼喊捉贼!他召集各处军队也是需要时间的,别的好说,我最担心的是扬凤举的态度,廖文轩还没有消息吗?” 谭仲恺说:“还没有。黄继仁的死,的确让我们很被动,陈万成把屎盆子扣在你的头上,估计是早就谋划好了!如果这样,他们很可能早就联络各方,约为同盟。我看不如主动出击,先拿下陈万成,没了盟主,看谁还敢强出头!” “陈、杨两家离得不远,如果他们联合,我们没机会和陈万成单独决战!两家的兵力是我们的一倍多,陈再调动各处军队对我们合围,形式就很严峻了。毕竟,我们很久没打大仗了,军队也刚刚整合不久,配合之间未必达到默契,最严重的是弹药不足。还有,迪化的三千白俄军队是个头疼的问题,就算暂时保持中立,也牵制着我们不少兵力,郑治才也不能不防,这样一来,我们是四面受敌,形势严峻。再者,不能把兄弟们的命都压在这场战役上,否则,就算惨胜,又有什么意义!你说的对,先拿下陈万成就能争得主动!但是前提是杨凤举的态度,哪怕保持中立,也能给我们喘息之机。”李天行有些紧张和焦急,形势如此不利,战机稍纵即逝,必须立刻决断。 谭仲恺听李天行的分析,也不觉皱起眉头,暗自感叹先生离去,军中竟然再没有能像他那样帮李天行的人了。谭仲恺一时也想不出对策,就说:“要不把旅长、团长都叫来,再加上作战参谋,大家一起想主意,没准就能碰上个好点子。” 李天行点头:“好,本来怕消息走漏,过早泄露我们的意图,现在既然陈万成的战书都下了,该是总动员的时候了。让团长以上的军官来开会。吴参谋,把作战地图贴上,所有收集的关于迪化周边各方势力的消息汇总一下,一会儿,你先说说这些情报,让所有人脑子里都有数。“ 离开会还有一段时间,李天行独自来到林秀川的房间,突然想起今天依然是头七之内,自己连祭拜的香烛都还没有置备,不免极其内疚。他吩咐锅子:”我想给先生上柱香,你赶快帮我买些必要的东西回来。” 李天行进了那间空空荡荡的屋子,刹那间,思念的潮水涌上心头,看着熟悉的桌椅器具,先生的身影在脑海中出现:他坐在那里喝茶,伏在案头写字,和小林说笑,和自己彻夜长谈,恍惚中,身边到处是林秀川的影像,耳边都是他时而沉稳、时而高亢、时而犀利、时而幽默、时而文雅、时而豪放的声音。物是人非,斯人永逝!李天行心中阵阵绞痛酸楚,不知不觉走向卧室,扶着卧室的门框却不敢进去,整个人完全被失去良师挚友的悲哀所淹没。直到锅子抱着香炉、香烛、纸钱等物进来,看到他扶着门框泪流满面,赶忙放下东西来劝他:“师长,节哀吧!林长官要是在天上看见你这样,也不会放心。那么多大事还等着你,这样怎么行?副师长知道了,又得着急!” 李天行努力克制几乎失控的情绪,低沉地说:“把东西摆上,我要祭奠先生!” 锅子摆上了香炉、香烛,地上放着火盆和纸钱,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突然一拍额头,懊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