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只想跟着他们快点进雾坡,希望上官大人能在里面,希望他能想通一些事情,重新变回那个心中有青天的上官衍。 我长这么大从没进过雾坡,每次总是挑日子似的来金娘这取线,挑天气好的大正午,感觉朗朗乾坤能给我勇气和力量。 这雾坡就离她家不远,我总是匆匆来匆匆走,别说往雾坡边上靠,我就是往这个方向多看几眼都不敢,生怕雾里伸出一只枯枝般的血手将我拖进去。 可这会儿,我却跟着他们进来了,雾气蒙蒙,我看到郑珠宝本被干冷的冬风飞散的头发马上静止地俯贴在身侧,上面像过了热烟一般,起了一层潮湿的水雾…… 虽然这雾中已经没有原先迷人心智的瘴气,但是保险起见他们都用手帕捂住了口鼻,曹南还拿了火折子出来,那点微弱的火光在这浓如烟的雾中好像乌烟重叠中的微星,感觉非常脆弱,好像随时会有一只手从浓雾中伸出,哧的一声将它掐灭。 曹南给自己的腰带打了个死结,将长的一侧带子递给郑珠宝,道:“没想到这雾坡中不仅有迷人心神的瘴气,里面还有人摆了迷魂阵,雾太浓,又在低洼无风之地,瘴气估计没有全消。你拉着我这腰带,免得走丢了。” 郑珠宝道:“难怪雾坡有这么多神鬼之说,看来秦公子的确费了很多心思来保护这个地方不受外人打扰。” 曹南皱着眉道:“无论如何,不管那些人是故意闯入雾坡,或者是无心进了雾坡,拿它们的尸骨来喂养春泥这种毒花,就是有失风格。” 郑珠宝垂下眼,没接话。 不对别人的生活与选择随意做出评断,这是她的智慧。 两人在这片除了雾气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兜转了好一会儿,地上全是些尖锐的碎石,郑珠宝从开始的稳步快进到后面的踮脚小步碎跑,估计是脚底板已经这些碎石磨扎得发痛了。 相比于西花原的满地花草,这儿真当是寸草不生,转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参照物,像我这么没方向感的,就算这里没有瘴气也没有曹南说的什么迷魂阵,我都会在里面迷路,尤其是这浓如烟的雾气,若是换了平时,我恐怕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好了,阵虽不难,但地方太大,这雾气也的确重得人头晕眼花。”曹南放下了手帕,手往前一指,只见前面雾气稀薄处不再是空洞一片,而是五彩斑斓,像是白纱后面突然落满了各种颜色,模糊,美丽。 郑珠宝笑道:“没想到曹先生还深谙五行之术,幸好是与您一起来了,不然像我这样只身冒然闯进雾坡,后果不堪设想。” 曹南道:“年轻时候学过一点,皮毛而已。若是这阵法再难点,恐怕也得费半天功夫。” 两人说着已经走出了雾气包围,站在一个花墙半人高的屋苑门前。 这屋苑简直像个世外桃源,地上花草交蔓,门栏缠满花藤,院里鲜艳盛放的花朵像不安份的孩子,争先恐后地探出球般的花面向外“张望”。 郑珠宝瞪大眼睛,惊喜地看着这翻美景。 “严冬之际,居然会有这么怒放盛美的花。”郑珠宝盯着栏门上垂下的比她脸还要大的花朵,好奇道。 曹南飞快将她拉远了点,用脚踮开门,一脸戒备兼嫌弃道:“这是春泥共喜,别去招惹它们。这邪花倒是生命顽强,这么多日无人供养,居然还能绽放如春。” “这就是你们说的春泥共喜花?果真很美很艳丽。”郑珠宝还是一脸好奇,目不转睛地地看着美丽如绣球般的花。 这地方,我来过。 那个梦境,爹与紫衣姑娘对话的地方,就是这里,格局几乎没有变化,只不过半墙上的花藤花面更为茂盛,当时梦境中的花色为紫,现在五彩斑斓了而已。 院门一进去,就是屋子,屋子的格局几乎与宋令箭的小屋一模一样,三间房,中间为厅,两边各一房。 小厅门大开着,相比于宋令箭的精简,这小厅物件就多了许多,摆了一些格架,样样精致讲究。墙上有一幅用黑木为框的画,但这画却是白纸一张,什么都没画。 曹南还想进房间去看,但是很快就被打断了。 “当,当”。从屋后传来沉闷的声音,像是谁在地上挖铲之类的声音。 有人?雾坡这无人居住的屋中,的确有人! 曹南与郑珠宝转头对望,曹南竖指禁声,领头往屋后走去。 我的心跳加快,害怕,又充满期待! 穿过厅门,后面比宋令箭的屋子多出个小院,我知道小院后面还多出一间小间,那是秦正用来存尸放血调制花肥的地方。 我顾不得去看这院子的摆设是否如昨,因为我与他们一样,都看着院里这个拿着锄头、衣服脏旧、一脸疲倦的上官衍。 他那温雅坚定的笑容、宽和正直的眼神、忧心忡忡的皱眉……全都在这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消失了,发丝垂落,脸色苍白,眉宇间再无那股难以言喻的浩然正气,只有长久孤独与悲伤沉淀下来的空洞。 我料到了,他若仍正常如昨,那便不是我所认识的上官衍了。 只有善良的人才会背负伤痛,才会在伤痛中骨血俱焚,才会有一颗千锤百炼的心。 上官衍,你也一样,经过这么多苦难,你仍旧会重新站起来的。 他看着我们,我们看着他,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打破沉默。 虽未隔许久,却像是久别了再重逢,他变了。 他脱去了一直伪装的沉稳淡定面具,骨子里仍是那个苍白阴郁的博哥哥。 “大人。”好半天,曹南叫了一句。 大人。我也在心底默默地叫了一句。 上官衍浮起一个空洞的笑,将锄头靠在了墙上,心不在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