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的声音却只是淹没在灾民的叫喊声中,车里的帘布被人扯开,乌黑的手伸进车里,想把我们拽出车子。紫薇惊慌失措,害怕地缩进我怀中,眼前的灾民已经疯狂,完全失了理智,晴儿把太后护进怀中,急得哭出了声。
永琪和尔康越过人群过来,拦下灾民愈近的手,鄂敏一声令下,侍卫踢开拦在身前的人,几番推攘,算是把局势稳住了。一番大动静自然惊动了官府,巡抚领我们去了行馆。
在常寿的治理下,太后已经转醒,只是受的惊吓不轻,几天怕是要在榻上静养了。她半撑着身子,面色肃厉道:“皇帝,沂源县的县令一定要严办!身为父母官不能恪尽职守,斩了干脆!”
乾隆颌首,道:“已经派了人将他关押,只待查明真相。”
“那些灾民呢?”
鄂敏接话说:“皇上下令寻了一处安身之所先让他们住着,也遣人派发了米粮和衣裳。”
太后点点头,忽露几分疲倦之色,乾隆忙从榻前起身道:“都去大厅,别打扰太后静养。”一迭的脚步声前前后后地消失在屋门口。
彻查真相的人很快回了,细细跟乾隆禀报。沂源县令上任十年,从不管百姓之事,从不理黎民之苦,搜刮民脂民膏,还擅自传乾隆之意增加赋税。几日前乾隆遣人让他开仓济民,他也只是嘴上答应,并不去做。
乾隆听完面色已经冷了好几分,此般人,不必再容。
沂源县令斩首示众那一天,我们都去看了。在百姓的欢呼叫好中,他也只能流下悔恨的泪,生前的最后一刻,他得到的只是痛恨和怒骂。
“善恶终有报!”乾隆大快人心地道。
新任的县令是上届中过举人的杨氏,才一上任立刻开仓放粮,周济百姓,是个贤良之才,深得民心。乾隆自然也是沂源县民口中赞不绝口的仁德之君,各种英明皇帝斩杀贪官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也有说书的当作故事来讲。
今晚大概是用的最开心的一餐,行馆为乾隆备下的膳点自然也是精致得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闷闷不乐的只有紫薇。我已细细看了她两日,她几乎没有笑过,乾隆看出她的怏怏,问道:“紫薇,怎么好像不开心?”
紫薇强自笑道:“只是想起前面就是故乡济南,有些触景生情。”
乾隆道:“你娘的墓早被移入了皇陵,你在济南还有亲人吗?”
紫薇默了片刻,才道:“本来是有的,只是他们说我娘未婚生子,都说她不检点,丢了夏家的脸,祖父祖母过世后,他们都和娘她断绝了往来。”话至此处,她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乾隆听罢眸中有些惋叹,“是我负了你娘,她是个很好的女子。”
令皇贵妃见状道:“前面就是紫薇的故居了,皇上若是想念紫薇的娘,倒不如去故居瞧瞧,也能睹物思人,紫薇也很久没回家乡,想必心里也是想的。”
乾隆想了想,目光突然变得怔仲起来,“几个孩子去吧,紫薇,朕就不去了。”
乾隆突然的话让我们怔了一怔,令皇贵妃才像是想到什么,眸中有些懊悔,片刻才道:“臣妾该死,怎么就给忘了,孝贤姐姐就是在济南抱的病。”
乾隆道:“你是忘了,可我是忘不了的,那年东巡她就是在德州一病不起,又不愿因自己而贻误朕的国家重务,一再催促朕旋辔北还。”他深深一叹,“孝贤永远都是一心为朕着想的好女子。”
提及伤心事,人人都是沉默,未曾发过一言的皇后突地起身道:“臣妾突然觉得身子不适,先回房了。”也不等乾隆作出回应,就让容嬷嬷伺候着走了。
夫君心心念念地记着旧情,想必她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乾隆仍沉浸在以往的回忆中,深深道:“第二年故地重游,为了避雨,朕就在夏府遇见了雨荷。那一年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她就坐在亭中对朕微笑着,那姿容,神态,像极了孝贤,朕那时就在想,是不是孝贤回来了。”
这话说得直白,紫薇听罢脸色有些苍白,乾隆心心念念的夏雨荷,想必也成了孝贤的替代而已,那几分姿容神态,却叫一个女子付出了一生在等待。
乾隆默了片刻,突然看向紫薇,“朕这辈子唯一对不住的女子,就是你娘亲。”他再不多说,小路子扶他起身,缓缓地往里屋去。
翌日我和永琪,尔康陪着紫薇到故乡德州,其实并不远,乘车马不过一个时辰。
旧屋很快就到了,已经十几年无人打理,夏府看上去很陈旧。轻轻推开大门,声音有些凄厉,从紫薇的眼神中看出,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一样的花草,一样的厅堂,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堂中的盆景结了厚厚的蜘蛛网,每一张桌椅也都满布尘埃,从满屋的字画可以看出是书香门第。紫薇细细地看过每一处,这里曾是她的家,如今仅剩荒凉。
她一物一物地拿起,痴痴看着,“娘亲每晚都会拿这架琴弹着曲,我知道,她很想皇阿玛。”
“我娘用大好年华等待了一辈子,竟做了旁人的影子,她的情,当真是错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