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出了陈府,上马车前我一眼瞥向知棋,她看到我的目光骤然低下了头。我从心底笑出声来,我没想过刁难,也并不打算将昨日之事告诉永琪,这一去,此后再无牵连,自然不足为惧。
这一行是往山东去,听说山东沂源县的饥荒闹得特别厉害,乾隆仁善为君,牵挂甚多,已经吩咐马车疾快地赶路了,只在用三餐时稍作停留,为了不扰民,自然也没有惊动本地的县令。可路途实在甚远,天快黑时也只能找客栈住下。
于是,在乾隆的吩咐下,鄂敏包下了县里最大的客栈。
客栈店主的孩子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逢人就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问漂不漂亮,她让我想起了绵亿。虽没有告诉店主身份,想必他见我们这架势必也知道不简单,于是呵斥着女儿不要失礼,我笑笑摇头,将她的一只小手裹在掌心,暖暖的,小小的。
紫薇必然也是想起了东儿,双眼充斥着满满的怜惜,含着笑抬手轻抚她的小脸。
天色已黑,永琪和尔康伴乾隆左右议论灾情之事,晴儿伺候着太后,箫剑当值守夜,只剩我和紫薇与孩子作乐。
我在榻上醒了睡,睡了醒,夜半时分才听永琪托着沉重的步子进屋。我问:“如何了?”
他将帕子浸湿在盆中,又拧干,抹了一把脸,道:“山东沂源的灾情十分严重,皇阿玛心中牵挂,叫我们想一些抑制灾情的法子,又遣了人去寻灾情的缘由。”
我看他满脸疲惫,有些心疼,“累了吧?先歇着吧。”
“我还不能睡。”他摇头,拿过烛台置在书案上,坐下又开始研磨,摊开宣纸,拿起笔沾了墨汁在写些什么。
“我得连夜想一想法子,整理好明日交给皇阿玛。”
我知道他也是倔强脾气,劝不过,也就随着他。只是夜间悠然转醒,见他还在烛光中俯身忙碌着,不免担心起他的身子,于是自己也没有了睡意,披上薄衣为他研磨,他自是不让,却也拗不过我。
第二日永琪交了文案上去,乾隆看罢立刻遣人快马到沂源县告知县令即刻开仓放米,再兴土木为流浪落魄之人造一处安身之所。那晚永琪的面上一直带着欢快的笑意,乾隆对他的嘉许,又或者只是一个赞许的笑,他依然很在意。
本是第二日打算动身,却不料天气太热,人人都有了点中暑气的迹象,常寿熬了一大锅解暑茶,喝下后仍是觉得头有些重重的,直至傍晚才觉得稍好一些。
出房门时,正好见晴儿在井边打水,我才要说话,她却避开我的眼神,赶紧走了。正裕追上前,肩膀却被人抓住,是箫剑在叹道:“别逼她了。”
我不禁问:“你们难道真的打算此后形同陌路了?”
他没有答话,只是微微苦笑,随后才道:“小燕子,这次南巡回宫后,我会向皇上辞官,皇宫不适合我。”他带着淡淡的笑,道,“你有永琪照顾,我很安心,哥哥不在你身边,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永琪绵亿,孝顺你额娘和皇阿玛。”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清楚,他弃了大仇。
我还想说话,他却已经转身去了。
翌日一早启程,车马颠簸地总算是到了沂源县。才至城门口就见衣衫褴褛的灾民成群地涌向城外,乾隆示意,下令阻拦。男子都下了车,从小窗打帘去望,可以看见乾隆领头在问话。
灾民们皆是满面恐慌地看着这一群衣衫华丽的男子。
“你们都是沂源县的?”
看上去像是个领头的人,诺诺道:“我们都是沂源县的,这几年粮食的收成不好,饥荒闹得很厉害,已经有很多灾民逃到邻县去了,我们再不过去,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乾隆蹙眉道:“听说县令已经开仓放米救济灾民了,怎么。。。。。。”
话未问完,近前的灾民连连“呸”了几口,“什么狗屁县令,平日里也不管咱们老板姓的事,县里闹饥荒他才懒得管,他只要自个能吃饱才不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说到此处,每人眼里都带着深深的痛恨。
一旁的鄂敏略有迟疑道:“听说皇上已经传了旨,怎的县令不遵旨呢?”
“皇上?”那人眼里充斥着怨怪,“皇上是昏君!若不是他择了这样一个人做我们沂源县的县令,十几年来陷我们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又一年年地加重了赋税,怎会到了如此下场?皇帝就是昏君!”
一番话已让乾隆的脸沉冷下来,和珅见状提声呵斥道:“大胆的刁民!皇上在此,岂容你胡言诋毁!”
“你就是昏君?”那人指着乾隆,又不等他回答,朝前一看这阵仗倒也假不了,于是转身对身后的一群人道:“各位,这就是昏君,反正我们都要饿死了,倒不如抢他个干净!”
始料未及的,一大群的人越过前头的几名男子,冲着几辆马车一拥而上,连驾车的侍卫也被他们撩翻在地。簪子,首饰,几十双染着灰尘的手伸过来强取掠夺。太后的发髻已经被抓乱,发髻上唯一的簪子也被拿走,她瞪圆一双眼,吓得晕过去。
“放肆!不能无礼!”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