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闯爸爸请客的饭桌上,喝了几杯酒。由于自己不是装酒的酒囊,回来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昏昏沉沉的,晚自习上课铃响以后才渐渐醒来时,夏雨进来了,眉开眼笑的。
“若冰,给你说个喜事儿!”
“啥事?”我赶紧问。
“古校长说咱乡里要办夜校,让咱两个做辅导老师!”
“办夜校,办夜校干什么?”觉得那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十分的不解。
“听说在省教育工作报告会上咱县报的是无盲县,省里要派人来验收。县里慌了手脚,赶忙召开各乡镇会议。县长在会上讲各乡要想尽一切办法,务必在一个月内扫除文盲。到时候省里验收,哪乡里出了问题撤哪个乡长的职。他的县长位子坐不稳,其他乡长的位也别想坐稳。这不,李乡长前天开会回来,研究了研究,决定抓紧时间学王集乡办夜校。咱学校里抽了两个老师,就咱俩。”
“不去,没意思!”我摇了摇头。
“怎么了?”夏雨一脸的惊愕。
“办夜校能办出个什么名堂来?”我有些不高兴了,“你不看见嘛,咱乡里有多少文盲?凭咱几个一个月每天一晚上就能把他们头上的文盲帽子给摘掉?要真能那样,早实现共产主义了!
别的不说,就看咱学校,没年有多少个退学的?一年级,四个班每班八九十人;二年级,每班五六十人;三年级,加上复习生每班五六十人,还只有两个班。你知道咱校今年中招报考的有多少?一百零八!二中的还没有咱校的多呢!那么多文盲,一个月扫除,到时候咱做不到,还不得找咱们的事儿?”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夏雨笑了笑,“李乡长说了,咱先办着,到时候上边来验收,实在不行,咱不能找人替考吗?上边的人认识谁?蒙他们,还不跟蒙龟孙子似地!要不,给他们弄个卡一塞,弄二两猫熊一喝,分数还不随便咱填!”
“要是万一被发现了呢?”我还是有些担心。
“哈哈!你怎么想那么多呢,绝对没问题!李乡长说这个法子还是县长私下里传授的呢!邻里几个县去年都是这样做的,一个也没出事儿。”
我的心里掠过一道阴影,“这,这,总不大合适吧?”
“唉,你今天是怎么了,婆婆妈妈的!”夏雨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去不去?这可是古校长让我告诉你的。哦,忘了告诉你了,一个晚上八块钱呢!”
一晚上八块钱,一个月不就是二百四了吗?那本辞海的影子又笑嘻嘻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于是,我连忙说:“去!去!去!什么时候开始上课?教些啥呢?”
“还是钱好使啊!”
“那当然!这年头,谁会和钱过不去啊!”看着夏雨耐人寻味的表情,我的脸有些发热,“那,在哪儿上?”
“二。1班、二。2班教室。”
“在教室?那学生上自习去哪儿?”我不由得吃惊了。
“先和三班四班合班上,二年级人少嘛!乡里又没地方。”
第二天晚上,我拿着扫盲课本进了二。1班。教室里黑压压一片人群:说笑的,抽烟的,划拳的,打扑克的,织毛衣的,凡所应用,无所不有。当我走上讲台时,人声鼎沸的教室忽然静了下来,许多双眼睛毫不遮掩的看着我。面对着这些年龄和自己相仿以及比自己大好多的人们,我的心陡然紧张了起来。手心里湿漉漉的,脸上热辣辣的。我绷直了腿,握紧了拳头,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可仍起不了多大作用,原来想好的话瞬间里都和我无声无息地告别了。一时间里,我就那么怔怔地愣在那里。
过了好大一会儿,我才艰难地开了口:“大家,朋友们好!”
“哄”得一声,人群大笑了起来。狭窄的空间里充满了大笑的声浪。
“课本,课本都带来了吗?”我的声音有些打颤,几个女学员又吃吃地笑。
“有了!一本破书,那么薄,收俺三十块钱,胡**弄嘛!”一个虎背熊腰的学员骂了句粗话,把人们逗得又笑起来。
“哦,是这样——”我有些不那么紧张了,“我可只负责教,钱,我可是一分也没有见!”
“哈哈哈!,老师,没说你,说乡里呢!”爽朗的笑了笑,“看你还没我大,我都快四个孩子了,还得叫你老师。长这么大,还没叫过老师呢!”又是一阵轰然的笑声。
“啊,我叫韩若冰。”微微地笑了笑,“我和大家差不多大,大家以后也别叫我老师,称兄道弟喊名字都行。我还没恋爱,老师老师的都把我叫老了,谁还和我谈呢!”
人们又笑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从此,一段时间里,我又多了几十名高高大大的学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