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兴知道，如今自己面对的事情，原本都是没有必要经历的东西。
如果不是来到建康之后，谢道恒执意的带着自己往寻安观一行。如果不是自己非要等到母亲下葬之后再离开，现在所面对的东西，就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但谢兴明白谢道恒的心思，郎君是个讲究坦然入世的人，做事情的原则，也不过就是无愧于心四个字。
若是郎君真的将事情都瞒下来，不告诉自己知晓，那郎君自己也会觉得一辈子都不舒服罢。
对于自己的母亲，谢兴是报了些怜悯的心思的，毕竟那样一名出身不好的女子，在这样的社会中，除了任人摆布之外，又能有什么其他的作为呢？
更何况又是未婚生子，想来那些自己不知道的年华里，她也会整日的以泪洗面罢。
但是父亲对于他就不同了。
且不说，谢兴是被那个湛永敌视的许崇山抚养大的，让他头脑中父亲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就算是没有许崇山，面对着这样一个颐指气使的男人，用命令的口吻让自己管他叫父亲。这样的命令，谁都不可能应承的吧。
虽然，谢兴曾经偶尔的，从湛永的双眼中看出一些深藏的闪烁来，但他也不愿去细想其中的含义。
他只是在内心中抗拒着，十分坚定。
至于郎君的身份和湛家的家业，谢兴并没有什么觊觎的心思。
毕竟是跟着谢道恒长大的孩子，又怎么会觉得士族的身份有什么荣耀之所在呢？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还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就被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
咳嗽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湛天，他用纤细的手捂着嘴，微皱了眉头，难以克制的不断咳嗽着。
下人们似乎有些慌乱，七手八脚的胡乱忙活，就连湛永的额头上都深深的挤成了一个川字。
咳嗽声让人觉得有些撕心裂肺，仿佛每一次咳嗽，都将他的胸腔震了个翻天一般，让人听着难受。
这一通咳嗽下来，湛天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毫无血色，连之前嘴唇上仅有的那一点红润也被剥夺了。
“你看到了，我的身体实在不大好。”喝了下人递上来的茶水，湛天看着谢兴温和的微笑，“父亲只有你我这两个儿子，他是真的很想你回来，至于我，你更加不必担心什么。我不会像其他家族的嫡子一般排挤你，甚至就算是我偶尔哪里没有注意到，伤害到了你也无所谓的，因为我应该活不了几年了。”
“天儿！”湛永开口打断湛天的话，面色稍显紧张。
湛天微笑着看了父亲一眼，道：“父亲其实不用这样，孩儿的身体孩儿自己清楚，就算父亲你再怎么让府上的郎中帮忙瞒着，也是没有用的。”
湛永没有说话，也没有叹气，只是面色不变着，看向地面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落。
湛天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对谢兴道：“你瞧，其实父亲是个不大擅长表达自己的人。他这些年时常念叨你，也曾派人出去找过你，却一直都未曾有过你的消息。如今你这样出现，父亲其实是接连很多日没有睡好的，尤其是在你拒绝了他的提议之后……”看了一眼湛永，湛天眸中带笑的道，“其实他这个人，有时说话或许会讨厌些，但也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
“咳——”湛永忍不住假咳了一声，连带着瞪了湛天一眼。
看着眼角含笑的湛天，谢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仍旧只是柱子一般的站在那里，有些愣愣的，瞧起来多少有些傻乎乎的。
湛天倒也不着急，仍是一副好脾气，他将剩下的茶饮尽，转过头来对谢道恒道：“这位就是谢郎君吧？”
谢道恒的身上仍然湿透着，好在身上披着的裘衣，让他不至于寒冷。
湛天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正在饮茶，希望用茶的热度为自己的体内驱驱寒。
因为之前被打湿了，谢道恒的头发稍显散乱的在脑后披散着。进前厅之前，他随手用发簪为自己梳了一个不大雅观的发髻。只是如今和湛天这样世家出身的子弟对坐着，谢道恒也没有显示出半点的气韵不足来。
“不敢当。”谢道恒微微躬了身子，嘴角带上一丝礼节性的微笑。
湛天微笑着道：“不知兴儿的卖身契，谢郎君希望卖多少钱？”
“天儿不用跟他废话，按律法，只要直接杀了这个做主子的，兴儿自然也就是自由身了！”湛永在一旁冷冷一笑，面上带了些杀意。
“原来你们不知道，”林蕴才在这时候插嘴，脸上一副惊讶的表情，“谢兴他本来就不是奴籍啊，更加没有什么卖身契了。”
湛永皱了眉头：“林娘子在说什么？”
“这是事实，谢兴是我认下的弟弟，又是征西将军坐下千夫长伯镶大人的徒弟，如果他是奴籍的话，我们林家人又怎么会高看他一眼？”林蕴才轻描淡写的说着。
她这边说的云淡风轻，可到了湛永和湛天的耳中，却无疑是两声惊雷。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