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笼罩起紫阳郡。
孩童们燃起竹节,笑闹着去听那劈劈啪啪的响动。
家家院子里都浮动着好闻的味道,那是一年到头时难得的美味佳肴。
已是黄昏,但或许因为快要下雪的关系,云彩一直镀着一层淡淡的红,所以街面上并不显得昏暗。
原本应当在家中庆贺的日子里,一队车马却沉默的从谢府里行驶出来。
坐在牛车中的谢廷没有像往常习惯的那样闭目养神,而是目光复杂的看着对面的谢道恒。
久居上位者的目光中自有一番威严所在,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的时间久了,总会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谢道恒却没有什么局促的表现,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偶尔揉一下发疼的膝盖。
一路无话。
遵照着谢道恒指向的一队人,来到了苦雨斋前。
谢廷掀了车帘走下牛车,面对着苦雨斋那块久经风雨的牌匾,久久无言。
听到了外间响动的谢兴此时从门里探出个脑袋来,见到外面的阵势,难免骇了一跳,便想关门。
“兴儿。”好在跳下牛车的谢道恒抬声止住了他,眼尖的谢兴见谢道恒下车的动作不大利落,心中不禁咯噔一声,忙上前去搀扶。
“郎君,你这是怎么了?”谢兴不无担心的问道。
“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无碍的。”谢道恒微笑着回答。
谢兴狐疑的看着他,明显是不相信这一番解释的。只是他如今也知道审时度势,看着周遭这一队不曾相识的人马,准备过一阵子再细细的询问。
谢廷没有理会他们主仆二人,这时候已然面色不改的走了进去。
虽然极度的克制着,可跟在后面的谢道恒,仍然能够看出谢廷身体的紧绷。
走到前厅与后屋的门口时,面对着那一扇半掩的门,谢廷明显顿了一下。
他伸出手想要推开,却不知什么原因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似乎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的,谢廷终究略一咬牙,手上施力。
木门年久失修的吱嘎声传入耳中,谢廷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这样的声音划了一道口子。
他忽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早已吩咐了下人不要跟来,如今的苦雨宅里,只有谢道恒几个。
谢廷已经没有再多的犹豫,迈步进入房中。
他看到一个精神萎顿的老人,有些虚弱的躺在简陋的床榻上,面对着他,微微笑起来。
便是这一刻,谢廷忽然发现,年轻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做出了多少愚蠢的往事。
便是这一刻,那些往日在谢廷心中深刻如刀痕的块垒,就因为老人的笑容而瞬间烟消云散了。
到了这一刻,谢廷才明白,原来那么多年的坚持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事情,若是早些放下,一切是否就能好过很多?
“不孝子谢廷,见过父亲。”
一个有些陌生的称呼再次从谢廷的口中说出,声音稍显颤抖。他疲惫又感慨万分的跪下去,牵住了那双苍老的手。
老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活络了些,他拍了拍谢廷的手,就像是父亲拍着孩子的肩。
只隔一门之遥,听到里面话语的谢兴猛地瞪大了双眼。若不是他下意识的用双手狠狠的捂了自己的嘴,恐怕这时候便会惊叫出声。
谢廷急忙看向谢道恒,却发现后者正毫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像是早就知道了,又像是被震惊的没了言语。
冷风吹过紫阳郡,却没有吹进苦雨斋。
“若是孩儿早知道父亲在此,孩儿……”谢廷显然有些激动,胸膛不受控制的起伏着。
老人摆了摆手,直了谢廷后面的话语。
“咱们谢家,从你爷爷那算起,一个个便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你从小主意正的就跟蛮牛似的,八匹马拉不回来的脾气。我的脾气比你还差些,知道不知道的,又有什么用处?”老人说着,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看着父亲脸上的疲倦,谢廷的心中涌起不祥的感觉:“父亲得了什么病,我去请名医,定会将父亲的病治好的。”
“老毛病了,治不治的还不都是那副模样。”老人有些厌倦的摆手,“要你来就是想再看看你,毕竟我一辈子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已经先我一步去了,另一个,虽然互相生了十多年的闷气,可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我要去见你大哥啊,总要在去之前,先见见你。”
谢廷的嘴角勉强牵出一丝笑意。
“不要伤心,庄子妻死鼓盆而歌,你这么一个玄学名士,不用让我一个老头子来教你吧?”老人语气轻松,伸手拍了拍谢廷的肩膀,“比前些年沉稳了,听说你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很好,很好。”
“是,虽然都是不成器的,但这些年孩儿一直管教,也算是略微有些才名。”谢廷觉得胸口有些堵,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从夹缝中费力的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