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正在外间,低声争执着什么。
“你看那一副高烧苍白的样子,明显是活不成了的。这要是他的家人找过来,难免不怪罪咱们!咱们一个寻常百姓家,无权无势的,哪能担得住这样的怪罪?”女人有些责备的发着牢骚。
“别说风凉话,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咱们总不好就这样置之不理。”罗清杨温声劝慰着。
“这不是置之不理的问题,若是小病小灾的,咱们能搭把手自然不会不管。可是你也瞧见了,谁知道那少年人是个什么身份?此般遭难又是为了哪些?就算到时候他的家人不找来,官府那边咱们又该怎么说道?”
“你小点声!”罗清杨低叱了一声,顿了一顿,又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跟官府那边又有什么干系?”
“我的夫君啊,这怎么可能没干系?那少年人,咱们若是能救活也就算了,若是在咱们家中死了,尸体该怎么办?随随便便的抬出去埋了,万一官府认定是咱们杀的人呢?”
“真是妇人之见,官府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你要是知道官府的道理,恐怕早就去当官了,还会到了现在还是一个小账房?我看你平素交游的友人也有问题,那个什么谢郎君,要是真正的谢家子弟也就算了,不过是个宗族都不认的,结交这等人又有何用?”
“你别乱说话……”
外屋的讨论渐渐的引到了别的地方,内屋的谢道恒安静的听着,没有什么动容的表情,更没有冲出去与他们理论的心思。
他只是看了看床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少年,又抬头看了看外面阴沉的雨,站起身来。
“他的情况不大好,我想带他去医馆瞧瞧。”谢道恒出现在内屋的门口,掀起门帘,微笑的看着炉灶旁的夫妻二人。
罗清杨明显愣了愣,忙道:“谢兄,这外间下的雨可不小,就算是要看大夫,也该去医馆把大夫请过来才是。”
“雨大,他的情况又等不得,我怕有所耽搁。”谢道恒淡淡的笑,看了罗清杨的妻子一眼。
那女人明显慌了神,急忙低头往灶膛里填起柴火,不敢多言。
罗清杨见状便猜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谢兄,刚才贱内所说都是妇人之见,你、你不要见怪……”
“方才弟妹说过什么么?道恒在里面倒是没有留意。”谢道恒浅淡的笑着,“病人总要送到医馆的,不好耽误。而且,我也想把他接到自己家中去,清杨你也知道,我那里的条件总要好上一些。”
罗清杨早就因为方才的话而闹了个大红脸,这时候便只是狠狠的剜了正在一旁系围裙的妻子一眼,浑浑噩噩的应承下来。
待到罗清杨回神,谢道恒已经背了昏迷的少年,拿着一柄伞向门外走去。
罗清杨一愣,忙上前想要搭把手,却听得妻子在一旁一声清咳,脚步便缓了下来。
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挣扎,良心上他很想做谢道恒同样的事情,可妻子之前所说的话语,却也不无道理。
愣怔怔的站在那里,罗清杨看着谢道恒有些吃力的打开了自家的大门,才觉得有些尴尬。
“谢兄……”罗清杨张口唤住谢道恒,面对他转过一半的身子慌乱的道,“你拿来的酒还没有喝那。”
话出了口,罗清杨才意识到话语的不合时宜,一时间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谢道恒到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笑着,说了声“改日吧”,便转身离去。
瓢泼大雨让人睁不开眼,闪电伴着雷鸣,天色阴沉的,如同写了一下午字的洗笔水。
油纸伞在风中被刮的凌乱,背负少年的身影在其中踽踽独行着,虽然狼狈,却依旧坚若磐石。
昏迷的少年在风中缓缓睁开的双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淡漠的看了看身旁的人与事,便再次疲惫的合上双眸。
谁都不知道,之前在罗清杨的家中榻上,他也曾经睁过一次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