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商行船队之间的呼喝李三成都听得到,水军这二十多条哨船故意为之的呼喝,船队上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得一清二楚。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这几十条官军哨船,胆子大点的还能站得住,只是变了脸色,胆子稍小一些的,甚至已有站不住脚软瘫在船上的。
“张掌柜,这可怎么办。”陈老大已然被眼前这幅阵仗吓得面如土色,只是他终归是比一干见不得世面的水手要镇定些,还能站住脚没有开始筛糠,只是心中却忍不住开始了怨恨起这张掌柜年轻气盛,暂且屈服一下去钞关又怎么样,那边左右不过是些小书办办事,拿身后的官灯去吓唬也好吓唬,这干子见鬼的当兵的要是发起横来了什么都不认,就算日后找得回场子来,也还是自家吃亏啊。
“看着办,他们真要敢撞,我就要找着要他们赔。”张掌柜面色也沉了下去,却依旧死撑着,他十三岁便入了三江商行,从学徒干起,二十年不到便已当了独当一面的掌柜,押运货物往来这钞关不下二十次,往日里不论是钞关的书办,还是巡逻的水军,哪一次不是见着三江商会的旗号便退避三舍的,今日里这些人到底是哪里吃错了药来找毛病。
莫不是水贼假扮的吧?
张掌柜这番念头刚一升腾起来,随即又被自己给否定了,别说现在洞庭湖上没什么成气候的水贼,便是有,在偏僻地界还可能犯事,可在这钞关附近,却是没有可能的。
他焦躁的看着对着自己所在头船径直冲过来的哨船,此时那哨船离头船已不过二十余丈,船上人物都看得清楚,鸳鸯战袄包头巾,确确是官军,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让这帮平素只是划着船在湖上晒晒太阳,追几个逃关的小毛贼的水军突然一下这么勇猛,而且勇猛都冲着自己的船队来,张掌柜满脑袋的疑惑叫他几乎咬碎了后糟牙。
二十丈,十丈,五丈……
该死的这帮兵痞还没没有停下的迹象,张掌柜已然没办法看着那哨船与自己的船对撞了,猛的一扭头,依旧迎风飘扬的“石”字官灯映入眼帘。这灯是船到岳州时大掌柜特意派人送来必须要挂上的,莫不是大掌柜早知道事情……
砰!
一声巨响捎带着连带的巨震打断了张掌柜的思绪,剧烈的震荡让他几乎站不住脚。可是哨船上的官兵却好似根本不受影响一般,一个连一个的往货船上跳,与此同时,相似的砰……砰……声音也接连不断的响起,一时之间,水面之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被撞得变了方向的货船和被废弃的哨船,纵横交错乱得好似一锅粥。
带头冲上头船的是一个叫高平的百户,他也是一干水军百户中跟随李三成时间最久的一个,两人打小光屁股时便玩在了一起,落魄时一起挨过渔民的打,李三成傍上陶中后也没有亏待自己的好兄弟,最精锐的亲兵便是由高平统领的。如今李三成要干大事了,嗷嗷的带着人冲在前面的,自然也是高平了。
“娘了个巴拉子的。”高平身量不高,黝黑干瘦,不是身着百户服色,任谁也没法把他跟水军百户联系起来。他看着不是多有气力,但身手极是灵活,船未相撞之时便看准了时机,一个飞身跳了上船,脚落地时才感到一阵巨震,好在他早有准备,晃了晃身子便站定了。
“他娘的快给老子滚上来。”占据了船侧有利位置的高平环视了一圈船上动静,回头见自己带的那条船上几个兵士正在七手八脚的攀住船帮往上爬,便喝骂了一声,催促着那几个动作快一点。
“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看着一干畏畏缩缩的水手,高平很自然的找到了站在船舱前的张掌柜和陈老大,瞥眼上下打量一番,问道。
面对着这一脸煞气的军官,陈老大下意识的退了半步,但是由于高平的问话张掌柜视若不见,他怕热闹了这个煞星,心中虽是害怕,但还是战战兢兢的答了一句:“军爷有什么吩咐……”
“你是船老大?”高平嘬着牙花子打量了陈老大一眼,不耐烦道:“娘的逑的赶紧给老子把船停了,转向去钞关,例行盘查,娘的逑的要逃税是不是?”
“可是军爷……”陈老大有些犹豫的看向张掌柜,但得到的回应却是张掌柜那铁青着的脸。
“娘的逑的……”高平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等着陈老大向张掌柜请示,一见陈老大犹豫,也不废话,一挥手招了个刚刚怕上船的小个子过来:“九猴子,把帆给爷砍下来。”
“着勒!”那九猴子一声怪叫,挥舞着手中明晃晃的钢刀,也不管陈老大连连阻止,三两步快步上前,只消两刀,便砍断了那茶碗粗的缆绳,一整张硬帆便那么直直的坠下,砸在甲板上,不但砸起了一地烟尘,还捎带着让刚刚平定下来的船身又晃了一晃。
“你这军汉想做什么。”连帆都被人砍了,张掌柜再是不想跟眼前这个百户废话,也无奈得出面了,陈老大已经吓得脚只哆嗦,当不得事了。
“例行盘查。”高平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娘个逑的你们这只船队怎么不排队进钞关水道,想逃税呢还是船上夹着私货,本大爷叫你们停船怎么不停,还加了帆……是不是船上还窝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