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整个人再也难以禁住的颤颤轻抖。他抬起墨眉。便那般定睛凝视着高高在上的威严皇父。这目光太热烈、也太深沉。不是气愤、甚至连哀伤都顾不得。而是含着一抹最卑微最卑微的入骨祈求。看在眼里。刺得人心里生疼。
人很坚强。饶是再大的浪打风吹都能够纹丝不乱风骨;人很脆弱。只需要一个稍稍的字眼、一场轻微的病疾。便可令彼时那样立地顶天的丈夫在弹指间颓然瘫倒。经天连日忍受着漫无边际的刮骨割肉肆虐折磨。
才不过几日光景。八阿哥整个人变得愈发憔悴萎顿。且又不知怎的染了伤寒。那病情不仅丝毫不见好转。甚至还日益加重。而他的生身父亲。那个曾经在他那位美丽额娘身上投注于全天下最深浓的爱的皇者。却只在三阿哥呈明病况的奏折上批复了“勉力医治”四字。
纵使有着再天渊莫及的仇恨。皇父此举看在眼里也真真殊是无情。
如此不休。他甚至还言语贬损。只言八阿哥乃是听信小人神棍哄骗。因果报应、咎由自取。
一位父亲在儿子病重难耐之时所给予的不是温情。一丝半点都沒有。而是更近于讥刺的口气。更有甚者。为避免回京途经八阿哥养病之所。康熙帝授意于塞外返京的前一日。将八阿哥先行移回家中。全然不顾儿子已近垂危。只恐自己招了晦气不祥。
天家恩情竟稀薄于此。更况乎还是父子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脉的、血浓于水的沒法子割舍的天然亲情。
“皇父。”又是一声低三下四的央求。九阿哥已经几近绝望。连声音都变得绵绵弱弱沒有力气。却依旧做着最后几分强持的坚持。“八哥时今如此病重。若移往家。万一不测。谁即承当。”他的语气带着哽咽。这不像毒蛇老九一贯的作风。可见委实急了。“皇父。”他又一匍匐叩首。这声“皇父”听在耳里更似一阵冗冗长长的叹息。
这样一群见风使舵、谄媚卑鄙的小人啊。九爷心下颇为嘲讽的不屑。平素里一个一个看起來人模人样的。时今关乎八贝勒身家性命时。胆敢站出來予以坚决反对的。却只有九爷一人。
这件事情。九爷是不打算告诉八哥的。时今他已身心具疲。又怎能再以如此世情凉薄扰他。对兄长的真情义不一定要让他知道的彻底。横竖尽自己一份力便够了。事后回想起來也无愧于自己的心。
被缠的久了。接下來皇父的一番话却着实让九阿哥愣住。
皇父那般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眉宇之间情态轻薄如斯:“八阿哥病极其沉重。不省人事。若欲移回。断不可推诿朕躬令其回家。”他反推卸责任。
如此一來。倒是真真荒唐好笑。不知是悲极反笑、还是本就值得一笑。九阿哥忽然便什么都说不出來了。只是一颗心只在弹指便觉拥堵不堪。似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刀、又满满的塞进了一捧茅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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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凉了。北京城的秋冬交替从來都不太明显。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似乎都已笼罩了一层厚厚的冬的肃杀气息。算來心下里搁着的诸多事情。倒是如此应景。
八贝勒府还是先前的那座八贝勒府。只是人事盛衰的感慨在这其中被演绎的淋漓尽致。车马盈门的热闹鼎沸似乎早被压制。行步其间平添更多的是铮铮寒意。
“哎。我跟你们说。”萧萧黄叶落成堆的庭院小径上。一个蓝衣双短髻的侍女眨着一双精光流转的小眼睛。点着几颗黑痣的丰盈下颚一上一下的絮叨。“皇上下旨停了贝勒爷的奉银和奉米了。”她招招手。身边握着笤帚扫院子的几个女孩子便见了糖般碎步小跑着过去。
几个侍女围在一起。方才那个发起号召的侍女便一清嗓子、细细徐徐言的愈发眉飞色舞:“我方才经过正堂的时候。亲耳听到宫里來的人传了旨呢。”
“呀。感情这是要跟八爷恩断义绝了。”另一个身材瘦小的侍女慌神接口。
“谁说不是。”身边不知道是谁跟着附和了句。“早前便有的音讯了。贝勒爷算是完了。我看咱这一大摊子人也离散伙不远……”
你一句我一句的自是越讲越乱。几个侍女嘈嘈杂杂的交头接耳起來。
“放肆。”远远过來的云婵刚巧撞见这一幕。怒由心起。张口一声呵斥。
这边侍女们猛然经了一喝。方才罢休。齐刷刷的回头往声源起落处看过來。昙然间刷地苍白了一张张粉脸。
天风掠了耳畔一缕缕流苏碎发。这人经了风的渲染便或多或少濡染上了几层凄凄迷离。在怒容昭著、心绪起伏难平的云婵身边。正立着华服袭身、威严凛凛的八福晋……
“八福晋吉祥。”这些在王府里头做事的下人最懂察言观色。前一秒尚且兴奋连连、喋喋不休议论的热闹。这一刻早忙敛住乱绪纹丝不乱的行了礼数。
云婵早前几年也一直都在贝勒府侍奉。跟这些侍女下人按理儿说也该熟识。不过她有意无意的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却全部都是生面孔。竟无一分熟稔可言。显见的。人事更迭素來不减。便连使唤婢子也是会换了几换的。
萧萧黄叶被拔地而起的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