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偏殿收拾得井井有条,往右手转去,正是一面梳妆用的菱花镜,我蹙眉看了半晌镜中之人,只觉得不像,何时竟是这样瘦了,连脸颊都陷了些许进去,一双眼睛幽深似墨,全然不是我往日的模样,
我将面巾又取下來,细细看着雪白地有些病弱的肤色,黛眉未修多时,鬓发尽白,诡异得很,
翠璃的脚步声从外间传來,我连忙敛神,重又将面巾系在了面上,另拿了來时就披着的大氅兜头一罩,将绳索领结系好了,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來,
翠璃将食盒递到我手中,喘着气道,“姑姑,宗人府的方向便是从这件殿里往西去,一直直走,不用拐弯,约莫一里路的脚程便到了,”
殿外风雪怒吼着,殿内似乎安详了许多,我拎好食盒正要出殿,翠璃却在我身后轻轻扯了我衣摆道,“姑姑,外头天都黑了,我陪您走一程罢,”
我忍俊不禁道,“傻丫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可不怕走夜路,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夏将军,我去了看上郡马爷一眼便回來,你不用担心,”
她似乎很是舍不得,双目都要溢出一些泪光來,我叹了口气,心知她向來是忍不住泪的,又安慰她道,“我自己都不怕,况且夜里只是冷些,又不像深山老林里,会跳出个老虎來吃人,你只安心等着,我过会便回來了,以后这样的日子多的是,难不成你次次都要这样哭着送我,”
“姑姑……”她哭丧着脸,欲言又止地抽抽搭搭抹起泪來,我见天色的确是不好,恐怕耽搁太久愈发路不好走,正要踏出殿门,又听见她小声哽咽道,“我自打与姑姑相见起,便未有看过姑姑享过什么福,总是奔波劳苦,受尽艰险,如今原本是有新的身份能够重新开始了,却又不得与郡马爷长久相守……”
我默默听着,连自己都从未想许多的事情,她竟能与我说得这般透彻,也这般的不堪,却又能如何呢,命里该是我受的,我总要一一受完才能作罢的,
她哭个不停,伤心欲绝红颜泣泪,我缓缓叹道,“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总是要与我说些开心的,哪里还当着我的面,尽数从前那些伤心事的道理,”
她似乎一个激灵过后,连忙捻起袖子,往自己面上擦了擦,“姑姑莫要怪我,我只是想起红玉也不在了,一时有些难以自持……”
“好端端的,往后就不要再提红玉了,”我思及那小六,竟想出装作红玉的身份來欺瞒我,心中总是有满腔的怒火郁积在怀,却也只能抿了嘴,抬步稳稳当当地踏出殿门,与翠璃回身道,“将偏殿门关了,我待会回來直接去正殿,你守着夏将军,莫要出了岔子,”
她紧紧抿着唇,扶着门楹一直望着我,嘴唇似开还闭,我觉出一些不对,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她惊了一惊,复又将唇紧紧抿住,飞快地摇了头,“姑姑,我等着你,你快些回來,”
我多瞧了她几眼,转身往西边去了,
路上风雪交加,我走在风中感觉要被吹到行走不能,好在并不远,我穿过了几条宫墙围着的窄巷子,眼前一亮,在两片昏暗的灯光中见到了宗人府的牌匾,
我连忙往快要冻僵的手上呵了两团热气,将食盒往手里捏紧了几分,抬步往宗人府的门口去了,
门口有侍卫守着,将我拦下了道,“是何人,”
我忙道,“奉了陛下的旨意,进去探望陆郡马,”
“你说话声音听着不熟,似乎不是以前的宫女儿,怎么还蒙着面,”他皱眉看了我一眼,“牌子呢,”
牌子,
我竟是忘了要腰牌,翠璃先前也并未与我提起过,他们狐疑往我手中的食盒望了一眼,“若沒有牌子便速速离开,否则,我们便要查你手中的东西了,”
“是了是了,”我连忙答应了几声,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作势要掀开,“从前來这里的宫女姐姐似乎将牌子放到了这里头,两位大哥莫急,我这就來找找,”
我才将木制的盖子揭开,一阵寒风迎面吹來,我不提防吸了一大口凉气,立时便呛得咳了几声,却是眯着的双眼之前有一道极细的白影闪过,我心中微微一凛,睁得眼看去,却是一张纸条从这盒子里被风掀了出來,
我慌忙起身去拣,纸条被风卷得有些远,我捏着它凑到大门前的两个灯笼下面一瞅,似乎是翠璃刚学的歪歪斜斜的笔迹,
我因着身体初愈,眼力并不大好,便笑着朝那两个侍卫道,“大哥,你行个方便可好,这纸上有我一位妹妹的字,我看不太清,哥哥帮我读一下罢,”
其中一个拿起,也是勉强念道,“姑姑,此……去一别,万勿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