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着陈嬷嬷的恩惠,好歹能在这司春坊里安生下來了,
她倒体贴,并沒有安排我去教坊学曲艺,我一日一日地住着,又担心女帝虽是会派人过來查我,终还是有些惶惶,
陈嬷嬷与我送了一块面纱,先是让我带了,看了半晌啧啧摇头道,“姑娘这额心有红痣,眉眼盈盈的,只怕还得遮全了,”
我顺势朝额心摸了一把,是从前女帝将茶盏与我兜头摔來误伤落下的,我静静一笑,“那便劳烦嬷嬷与我寻个罩纱帽來,戴上便能遮了,”
她这才安心着应了一声,“那姑娘先等上一等,老身去去便來,”
我百无聊赖地重又坐下,半晌觉得索然无味,又起身出门走到院子里站着看天色,
小时候我便喜欢一动不动地站着望天边,云层变幻景象交替,神思都要陷在里头,舍不得出來,
我也不知望了多久,待陈嬷嬷长吁短叹地跑进院來时我有些微的恍神,似隔了几度春秋,我带着笑靥将她的双臂一扶,轻声问了道,“出了什么事了,看嬷嬷这样慌张,莫不是外头來了贵客,”
“并不是贵客,”她哎唷地不住喘气,顺了几下胸口,将手搭在额头上闭眼叫道,“坑死老身了,今日那秦公子又來了,说是碧言的曲子唱得不好,非要她当场作出一首新词來,可怜见的,碧言本就不是书香门第出生,可不是为难了她,”
我思及那碧言素未谋面,却无意中被嬷嬷作了挡箭牌來与我解了围,心里暗暗忖度了片刻,抬面对陈氏笑容可掬道,“若是嬷嬷不嫌弃,我甘为卒前锋,”
她有些惊惶了要开口说话,我哎了一下笑着揽住她道,“往后这些事情也避免不了,合着我正是有这面纱罩着,一直只对外称病便是,嬷嬷,您带路罢,”
司春坊有讲究,除了每年的头牌自己有一座单独的院子外,其余姑娘的闺阁都是按着曲、词、舞、娼來分的,
每个院子住着干同一样事的姑娘,这碧言是唱曲儿的,分在曲院里,陈嬷嬷带着我进去时,有许多人团团地围住了在看热闹,
这热闹本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只是因为这主儿不好伺候,朝中新贵不说,还是个司春坊
里的常客,动辄高兴了便是打赏几百雪花银,教姑娘们又爱又恨,
我刻意将面纱往下又拉了拉,由着陈嬷嬷将我带进去了,
我透过这纱看过去,秦公子面相不善,似乎有些愠色,碧言可怜巴巴地垂首站在一侧,连动都不敢动分毫,
陈嬷嬷当先便将碧言送了出去,回身拉了我在不远处站了,与秦公子好言笑道,“碧言是个沒福气的,秦公子且莫要怪她,您方才说咱们这司春坊沒了新曲子,都是为着这丫头病了好久,一直也写不出新的來,”
她指了指我,我低头慢走了两步,不敢靠着秦公子太近,因着白发也要遮挡,故而还是披着一件极厚的风氅在身上,他目光如炬朝我看來,我心里倏忽一提,忙哑声道,“奴婢见过秦公子,”
他懒洋洋朝陈嬷嬷一看,“有些眼熟,是谁,”
“秦公子贵人多忘事,”陈嬷嬷拿起帕子,掩嘴笑道,“这不就是那日秦公子叫住的人,”
他握着折扇往手里拍了拍,沉吟了半晌,忽而道,“是她,面上好了,”
“还未有呢,”陈嬷嬷将我往身后一带,“这丫头还是原來的老样子,听大夫说这病症会传染,还是与大人隔远些,”
“行了,就站那儿,”他提声一哼,身子往椅背圈里一躺,伸了个懒腰闭眼道,“既是來救场的,还等什么,新曲儿都唱出來罢,”
陈嬷嬷朝我回身使了个眼色,我模模糊糊也看不清,细细琢磨了半晌,等到外头的人都被陈嬷嬷笑着送走了,这才压着嗓子唱了起來,
“孤月照影 飞花揽时节
柳絮入怀 愁思续前夜
为君惊鸿一曲 故将眉目掩
妾观骤雨初停歇 君却负意留别院
长风深院 另有佳人怜
碧草映紫烟 妾來忆当年
为君琴瑟慢捻 指润轻触弦
犹记君颜笑意浅 执笔泼墨染素绢
长门幽 旧时怨
妾入深宫居正苑
初识新发恰覆额
却怎料 君恩眠
秋霜携露 落羽玲珑肩
流水隔岸 登楼望南燕
妾还敛目垂眉 似游旧时苑
只是枯叶高台谢 悲尽青丝胜似雪
朱颜辞镜 莹雪悄辞檐
离人歌彻遍 椒房宠冠绝
昔时君赐簪玉 积尘已生厌
还待朝夕往复间 凭谁许期空待闲
长门幽 旧时怨
妾入深宫居正苑
初识新发恰覆额
却怎料 君恩眠
朱颜辞镜 莹雪悄辞檐
离人歌彻遍 椒房宠冠绝
昔时君赐簪玉 积尘已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