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双喜临门,西宁郡王保举老爷为江西粮道,筹办放粮事宜,老太太院内的照壁正好完工,我做东,就在大观楼里摆两桌,庆贺一番”凤姐道,穿着秋香色百蝶穿花对襟绸衫,翠色月光裙,手里捏着一把生绡团扇,抹着霞色的两边腮红,恰遮掩了病容。头上点翠珠凤高绾,从额头上垂下一簇晶莹的玉珠,越发衬得柳眉凤眼,华贵艳丽。
玻璃闻声出来,手里拿着盘子,“这么说,我们都要托琏二奶奶的光了,我先出一两,专给老太太庆祝的”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雪花纹银放在荷叶盘里,贾母喜道,“你总共才一两月银份子,难为你了”玻璃笑道,“只要老太太喜欢就见得我的孝心了”贾母大乐。凤姐心想,“我病了一个月,大太太当家,这玻璃趁机上位。自鸳鸯离开后,她便顶了一等丫环的缺,我竟一点不知”她是个极机警的人,忙笑道,“玻璃也成了老太太面前不可或缺的人了,若论容貌谈吐,原不比鸳鸯差,就这体贴入微的心,只怕我也赶不上”众人笑道,“几天没听到二奶奶的诙谐了,倒象是嘴头越发利索了”
凤姐笑道,“我是个南京北京出了名的破落户,除了老爷放任的江西没我的名,其余人等,早被我聒噪得耳朵根都听出茧了”贾母笑了一阵,忽想起,“你老爷在京里多年,没放过外任,这官面上的事儿风云多变,派两个历炼过极妥当的人跟去,我才放心”
凤姐忙在心里忖度,“贾芸办事不消说,既尽心又勤快,蔷哥儿一向机灵,派他两个去倒也使得”说了两人之名。贾母点头道,“芸哥儿起造照壁一直精心,蔷哥也是自家子侄,就他两个吧”
凤姐答应了,吩咐下人打扫大观楼,整出两桌席面来,一边让平儿去唤芸,蔷两个进来。一边领了月银,预备发放下去。小红悄悄地道,“二奶奶,自二姑娘出嫁,林姑娘,宝姑娘,邢姑娘都搬了出去,只剩下三姑娘,四姑娘两人,叫丫头们领下就是了”凤姐道,“你这提醒得好,只是,宝玉房里现今都是麝月来领?”小红道,“是,袭人如今也不大出来了”凤姐想了一想,“她的事儿可有着落?前儿恍惚听太太提了一句,在宝玉大婚前先正了名分,收在屋里的”
小红见四面无人,方道。“二奶奶可曾听说福州侯家?”
凤姐道,“我小时在金陵时还见过一次侯家兄妹,极得老太太喜爱的,听说前年已入京了。”
“前时老太太意思,将侯家小姐和宝二爷说定亲事,太太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要先将袭人收了,就等老太太示下”
凤姐暗想,“太太心思自在宝钗妹妹身上,只是宫里娘娘一直没旨意下来,倒让她不好定夺,林妹妹自那日就告辞而去,老太太虽极力挽留,心理只怕也存着让林妹妹早走的心思,谁知我们那位呆二爷还每天早晚在馆徘徊瞻望呢”
且说那日,黛玉理罢晨妆,穿了件素色浅蓝绣兰花褙子,披了墨竹玉色披风,雪雁等人提着小箱子跟到贾母上房。贾母正用完人参红枣茶,玻璃提着画眉鸟笼凑着趣儿,正说道,“从前有位老寿星,活到九十九岁,正思量着明天过百岁整寿”见黛玉站在面前,盈盈的体态,含露的明亮眼神,宛如春天的第一缕清风,说道,“老太太,黛玉来跟你告辞的”贾母一楞,“黛玉,你,怎么今日说这话?”当时尤氏也正过来请安,忙道,“林姑娘莫不是有话要讲?”贾母忙道,“你别插嘴,玉儿,外祖母这些年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心情,你父母的临终嘱托,我并没忘怀,只是得先顾着宝玉,你且安心待两天,我已看好了一家亲事”
黛玉摇头道,“玉儿并非为婚事而和外祖母分离,也非和贾家表哥有关,只是,玉儿本是寄居在这里,如今也过了及笄之年,自要着落在林府,何况离别家乡多年,还准备回家省亲,祭扫父母坟墓,玉儿忘不了老太太和舅父舅母的养育之恩,只待将来再报吧。”
贾母心想,“她莫非是怨我替宝玉另定了婚事?”想到这里,脸色不由微变。尤氏在旁忙道,“林姑娘说哪里话?我们都是拿林姑娘当骨肉看的,这里老太太原就打算将林姑娘算作自家孙女,从府里出嫁的,你这么一走,倒让我们白担了赶亲戚的名,何况林姑娘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情分儿,怎不念着点?我”还未说话,便被玻璃打断道,“大奶奶,时光不早了,那边赖二嫂子还等着领月银呢”贾母心想,“这个闷嘴葫芦早不说,晚不说,偏在这时说一通戳心窝的话,怎有半分阿凤的精明?”忙道,“是啊,你先去,回头再说”尤氏退了出去。
“玉儿,在府里可曾受了委屈,或者下人的风言风语让你萌生去意”贾母道,眼波闪动着泪光。
黛玉心理道:“老太太,你还把黛玉当做以前那个一点小事都藏不住的女孩子,就是从前,黛玉也深知和宝玉的往事终究是过往烟云,并非玉儿改变,不重情不重义,而是这世上的情字原是有所依托方能有所成就,玉儿羡慕的是父母恩爱一世,而这荣国府内,依玉儿历年所见所思,并未发现一例,如此,那宝玉表哥难道独能例外?玉儿不敢想望未来,不敢托付终身,只望各自珍重吧”
黛玉走上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