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羲和神君不知缘何消极怠工,日头隐遁,天空已连着几天阴沉,这令数九寒天的人间百姓十分难熬,如此温度叫很多人都产生了冬眠的念头。
北海之下,被冰凉刺骨的海水包裹着的龙宫尤甚。
父王畏冷,为了偷得一丝清闲便十分聪明地将大小事务交于我这个三皇子打理。殊不知有其父必有其子,我随即心安理得地将父王推给我的事务原封不动地推给龟丞相。据我那鲶鱼跟班书茶说,他穿着厚厚的袄子去龟丞相府邸将我的这个口谕转告他的时候龟丞相正缩在他那斑驳老旧的壳子里抽鼻涕。
书茶这个名字是我给他起的,原因是我比较喜欢喝茶。
这样的鬼天气持续到第八天,羲和神君依旧十分吝啬地躲在云层之下不肯施舍半点阳光下来。我觉得羲和神君之所以如此,很有可能是与她丈夫帝俊神君闹了别扭,或者是怀了帝俊神君的孩子,不便再抛头露面。不过考虑到羲和神君这一把年纪,后者的几率不大。
书茶专心致志地蹲在炉子前将炉火烧的极旺,他整个身子几乎是贴在炉子上的。我拥着手炉坐在床榻上看他,很担心他一不小心蹭了上去变成一条烤鲶鱼。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天气,于是差下人取过我那件黑色的貂皮斗篷,那是几十年前人界进贡上来的,我很是喜欢,于是向父王讨了来。不过北海之中几乎没有这件斗篷的用武之地,因此一直都在柜子里储着,若不是我如今想起来可能它这辈子都要待在永无天日的柜子底下了。
书茶见我穿上了这件斗篷分外惊讶,言语中带着莫名其妙:“三太子你这是去哪里?”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案子上又取下一只手炉,将凉掉的那只扔回去,漫不经心道:“去人间走一遭,避避寒。”
这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北海龙宫三太子敖宸竟然沦落到去人间避寒,何其悲哉!
书茶乐颠乐颠地与我道:“三太子你等等我,我回去拿件袄子。”
我知道他这是想随我一同前往,不过我嫌他累赘,于是道:“你在龙宫里好生呆着吧,这么冷的天,宫里没人便更加冷清了。”
书茶难以置信,怔怔地唤我:“太子。”
我看着他说:“放心,羲和神君三日之内必将出来,龙宫里马上就回暖了。”
当然,这纯属我胡诌。然而没想到书茶很是耿直,竟然信以为真,没有再缠我,这为我省去了很多麻烦。
出海这种事情本没必要和父王商量,因为就算他想拦我碍于冰凉的海水也会缩在寝宫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龟丞相处理政务比我在行,更是不必担心。于是我优哉游哉地踩着浪头飞出龙宫,不大时已经冲出海面,轻飘飘地落在岸边。
入目是皑皑的白雪,山头尽白,雪在岸边堆叠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足以没了脚面。我抬头看了看,果不其然,羲和神君依旧坚持没有露头。这期间我和父王都躲在龙宫里不曾出来,这雪不是我们父子的杰作,想必是我那几位伯父所为。
说起我那几位伯父我倒是挺唏嘘的。东海大伯家的兄长曾被李靖家的三儿子剥皮抽筋,由于这层嫉恨,我们两家至今也毫无来往;二伯西海家的兄长虽然被金蝉子转世骑了几年,但好歹也修得了真身成了八部天龙。那时候我年纪尚小未曾有机会惹出什么祸端来,如今想惹出祸端却由于年纪高了,整个人稳重了不少便很难再惹出什么大祸,因此世间对我这个北海三太子之名也知之甚少,恍然间觉得自己少年的时光白白荒废了,不免惋惜。惋惜过后我便陡升去东海一游的想法,毕竟东海与羲和神君是邻居,有这么一层缘故海水应该不至于凉的太过分,于是化为龙身腾上云头直奔东海而去。
扶桑之根,南瞻之东是谓东海。
东海要比我北海广袤许多,看上去十分气派。不过令我十分失落的是纵使东海与羲和神君毗邻也没能有幸沾到羲和神君的半点便宜,海岸依旧被厚厚的雪围拢着,海水冰凉刺骨叫人难以下手。
我忽然后悔来这里了。
瞧着似乎结着冰晶的海水,我犹豫可片刻终究没能狠下心来下去。
父王畏寒,我比他更严重,这是老毛病了。十几年前我曾因伤寒发作跑到东海海底的温池养着,结果大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童男童女对我这畏寒的毛病大有裨益便给我弄了一对儿回来。那一对儿小娃娃还不大懂事,我瞧着可怜便将他们送回岸上去了。
虽然我贪恋着东海海底的温池,但是一想到去温池要穿过东海凉的刺骨的海水,我还是放弃了。
好在东海之滨有个不大的石塘县,从北海到东海这一段路途我袖中的手炉早就是强弩之末,因此我决定去石塘县喝点酒暖暖胃,顺便在手炉中添些火炭,如此一想也不虚此行了。
石塘县我印象不深,只是以前来东海的时候曾和龙宫的兄姐们来这里厮混过几次,我人生地不熟,年纪又最小,因此全凭他们带着。他们知道那附近哪家的酒最纯;哪里的说书人最会讲故事;哪家的青楼姑娘小曲儿唱的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