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无边,长夜声寒,李居握着长剑的双手一颤而定,缓缓转身,看着咫尺间负手而立的白衣少年,漠然没有回应。
白衣少年正是程宴雪早先认错的南阳,微微如翼张扬的凤眸静若秋水,目光穿透阴影的遮掩,落在李居淡漠不屈的眉眼之间,细蹙的眉峰略略轻挑,隐隐然散发出一股似欣赏又似戏谑的意味,转身沿着长街一步步走去,缓缓说道:“涅槃果本是我的东西,既然你私吞了,那就给我充当奴仆,什么时候还清了债,什么时候还你自由。”
南阳负手而行,月光和灯影洒落肩头,夜风拂动衣衫,飘然出尘,栩栩如仙。
李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扫向长街两侧阴影遮没之处,感觉有燥烈欲狂的气息隐隐浮动,默然收起长剑,遥遥跟上南阳的步伐,穿过十字长街,穿过西城门,消失在迷蒙夜色深处。
……
……
李居跟随南阳离去不久,得月楼的浩然亭之巅缓缓浮现出一道魁伟风流的身影,衣袂如风,眼眸如霜,确是李家家主李金山。
李金山向着楼下轻轻摆手,十字长街两侧暗影攒动,刹那间宛若洪潮似的退却无踪。
夜风一阵阵吹过,浩然亭中悠悠飘落一道阴冷鬼魅的声音:“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李金山眉头轻皱,头也不回,淡淡说道:“南阳的实力超乎我预料,贸然出手只会徒增伤亡,况且现在也还远远不到你我暴露的时候,设法通知李银河,让羽化门代为出手,就说李居启灵未足半年,体内尚有涅槃果的药力,足以炼药成丹。”
幽暗中,响起一声轻轻的低哼,云影遮没月光的刹那,若有若无的阴影从李金山身旁飘过,随风消逝在黑夜尽头。
同一时间,城南程府纷乱喧嚣,发现程庆丰和程阳东尸体的人群中,隐隐有一则消息流传开来:杀人者李居!
程家老祖程庆余站在程庆丰的尸体前,略显瘦削的面容宛若冰岩,默默运转真元,往程庆丰的尸体上搜寻,发现收藏宝物的如意锦囊不见踪影,双眉紧紧蹙动,冷冷说道:“用剑符通知雪儿,等她回来后再收敛出葬。”
一名族老闻言,默默转身走到庭院之中,弹指飞出一道灵符,真元鼓荡,化作一抹流焰,将符纸燃尽成灰。一缕金灿灿的流光从灰烬中脱飞而去,宛若一柄仙剑破云而出,眨眼间远去无踪。
程宴雪等一批离尘宗的年轻弟子,跟着张若虚先行离开临渊城,正走在返回离尘宗的半路上,突然从夜色深处蹿出一抹剑影流光,悠忽间飞到静坐在山石之上的程宴雪身前。
程宴雪豁然开眼,剑符轰然破碎,化作淋漓的光雨,没入她的眉心之间,程庆丰身死的消息,清晰浮现于脑海。
半年多过去,虽然程宴雪已经是开脉三层境的修为,但意外的消息骤然而至,仍然让她如受雷击,呆愕怔愣的同时,悲从中来,泪眼朦胧。
周围的人早都一惊而醒,看着泫然欲泣的程宴雪,怔愣不解,坐在程宴雪旁边的青衣少女轻轻碰了碰她,柔声唤道:“程师姐?”
程宴雪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抓起身边的宝剑,弹腰往临渊城的方向奔跃而去。
离尘宗的年轻弟子见状纷纷起身,张若虚沉吟着摆了摆手,说道:“大家继续休息,天亮后行程不变,我亲自去看看。”
张若虚说罢,转身冲天而起,数十丈后化作一道剑芒,流星般穿越长空,消失不见。
程宴雪在张若虚的帮助下,第二天下午回到程府,程庆丰和程阳东的尸体仍然没做任何处理,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程宴雪勉强压住波动的心绪,缓缓穿过庭院,走进厅堂,一眼看到程阳东脖颈以及胸膛上的创口,不禁浑身震颤,又三两步赶到程庆丰的尸体前,看着脖颈上齐整如镜的断面,牙尖咬碎唇角,血沫汩汩横流。
她曾与李居朝夕相处四年,无数次看过他练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剑有多快、有多狠,她一瞬间就已确定,杀人的就是李居。
然而,她不明白,也完全想不通,李居为什么要对她爷爷下手!
张若虚缓缓走进厅堂,默默看过程阳东和程庆丰的尸体,略略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噬魂丹奇诡难测,只针对心灵神魂,对肉身无害,所以程庆丰的尸体完全看不出事先中毒已深的症状,但程庆丰临死惊愕中带着解脱的神情,以及程阳东惊慌恐惧的意外表情,透着近乎无解的诡异。
杀手为何对修为低弱的程阳东偷袭,反而对筑基三重楼的程庆丰坦然斩之?
张若虚察见端倪,但却默然没有言语。
程宴雪竭力控制住心头茫然汹涌的仇恨与愤怒,急急转身奔出屋门,向着西院北角的小屋跑去。重重推开房门,屋内的陈设几乎没有变化,但是床角破碎斑驳的衣衫,以及桌上翻起未覆的茶杯,无不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李居杀人之前回来过。
大步走到窗前,看着铺在桌上丝毫没有动过的书画,看着画里那个粗糙中透着淡漠的少年,程宴雪的眼泪再也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