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星月,万里江天,圆月当空,疏影斑驳。
裴木殷从前不识阴晴圆缺的乡愁离苦,此番仰头望月,大概是要揉碎心肠了。
月影之中,她似乎能看见,双鬓微白的阿爸做了一大桌子菜,却只摆着一双碗筷;她似乎能听见,阿爸对着妈妈和她的遗像絮絮叨叨,都是一些家里家常。她多想钻进父亲的梦中,告诉他,她很好,她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很勇敢的活着……
她有一帮义气的兄弟扶持,有一个牛逼哄哄的将军领导,有一片美好乐土需要守护,等打完仗,她就可以开始另一段人生,找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嫁了,生好两个圆滚滚的宝宝,没有计划生育都不用罚款。闲来一家四口踏遍山川河流,名迹洞府,吃遍玩遍,潇洒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她抬起眸子,静静的望着圆月,喃喃道:人皆道你有仙灵,可我知道你就是一坑洼不平的乱石堆,我不求你保佑,不求你成全,我只要你看着便好,看着我半生幸福、康健。
月光一黯,转瞬便是更浓重的清辉洒下,点点晶莹跃在她的睫毛之上,染着她的瞳孔光芒熠熠。
她收回浅浅的目光,吸了吸鼻子,加快了脚步,冲着中军帐昂首阔步的走去。
“站住!怎么又是你?”忠犬哨位再次尽忠职守的将她给拦住了。
“大哥辛苦,属下是来给将军送饭的,劳烦您递送”裴木殷嘴角边挂着笑,双手一抬,把食案抬到了他跟前。
“哦,成,交给我吧”
哨兵没多想就应下,把长戟往咯吱窝后一夹,腾出双手去接裴木殷手里的食案,却在快要触到之时候,被另一侧的哨兵二号一踹,险些手抖,打翻了它。
肉汤洒了一些出来,忠犬哨兵甩了甩手,没好气的瞪着对面的二号道:“干嘛踹老子?”
“忘记今天什么日子,小命不要了?”二号压低了嗓音,也顾不得裴木殷在场,先神色诡异的朝中军帐内瞄了一眼,接着就凑头过去同他说道。
忠犬恍然过来,颇有些后怕的朝他感激一眼,接着假意咳嗽两声,为掩饰其尴尬,还拍了拍裴木殷的肩膀,往里一指,道:
“自己去送,快点啊”
“大、大哥,今天什么日子啊”
裴木殷忧心忡忡的问,总觉着脚底一股凉飕飕的风窜起,直彪上头顶,叫她头皮阵阵发麻。
“什么什么日子,好日子,快进去,不要再这里废话!”
推搡着裴木殷的肩,他竟然先拖后拽,最后猛力一推把她送进了帐内。
后背受了一股力道,裴木殷错防不及,只顾着端平手里的食案,不让满满的肉汤再洒了,身子左摇右晃竟也由着被他推入中军帐内。入目处烛火昏暗,唯有将军案上点了一盏油灯,微弱摇曳着送出一些光点,与之相比的宽阔的中军帐,显得更加昏暗异常。
“将军?”手指扣了扣食案边缘的木屑,裴木殷止步不前,只试探着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裴木殷心生疑怪,莫不是没人?可倏然想起下午他从身侧的突然出现,心悸犹存,这般想起来,她忙后撤一步,跟做贼似得张头探脑的寻了一圈,果真没有人?
“唆——”
裴木殷心中一突,在那!
将军案后笔直立着的是那柄寒光枪,枪头牢牢地扎在地上,枪身上下染着火光,晕出一片金属的光泽,而靳左背身靠在长枪上,曲着膝,低垂着头,一半的身子隐在黑暗之中,若不是他的肩膀有些微微抽搐,裴木殷真要以为他是睡过去了。
迈着轻缓的步子,她小心的躬着身体,向他走近了几步,她的视线牢牢锁住他,试图越过他棱瘦的肩膀,去看他发丝下的表情。缓缓蹲下,将手里的漆盘摆上将军案上——
“将军,饭菜……啊!”
裴木殷尖利叫声传至帐外,哨兵两人面面相觑,忍下目中不忍,但终究没有进帐去一窥究竟,再等等,等嵇先生来了,一切都会好了。忠犬像是干了挺久的哨兵了,他朝二号说道:
“你守着,我去烧热水,早烧晚烧都得烧”
“去吧去吧,回头我来收尸”二号目光沉沉,越过火把通明的帐外哨岗,似乎能瞅见帐内的血腥杀戮。
裴木殷还未死,不过照此情形,也是迟早的事。
此刻的她吸在帐壁上,神情慌张,手里还握着一根碎裂的小木块,她目不转瞬的盯着眼前有些发狂的靳左,惊诧不已!
发丝覆脸,杂乱无章,他的眼角烧红,眼神空洞无神,原先沉水寂寂的黑如今成了摧枯拉朽的灰。他黑色衣领大大地敞开,入目是偏白的胸腔,与一般意义上杀伐果毅,戎马疆场的大将不同,他的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金疮刀疤,且他肤色偏白,像是那种常年不晒太阳所致的白。
更令人诧异的是他从脖间滑下的三道血痕,在肤色的映衬下十分刺目,如厉爪般一直延伸至心口,皮肉外翻,黑血四溢,他此刻便同那掏出心肺的无心尸首,理智全失。
他盯着裴木殷,神无焦距,周身散着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