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就又睡着了。呼吸,也是在睡梦中停掉的。
在外人看来,老爷子的离世实在是不算是一件悲伤的事。别家的老人有瘫痪有重病,重病的受尽折磨,最后人瘦得不像样子。瘫痪的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慢慢的把亲人的耐心都给磨光,淡化了死亡时的伤痛。可正因为离开得太突然,太安详,对于亲人来说,痛苦才最深刻。
烧床衣、擦身、穿送行衣,都是长孙尚武做的。尚喆太安静了,谁都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老爷子骨灰下葬那天,雪还没有化尽。腊月二十八,别人家开始贴年画包饺子准备过年的时候,苏家白纸贴门一家人去墓地为老人家送行。苏建之和尚安琪的老同事,以及尚武生意上的朋友甚至是商场的员工都来为老人送行。尚喆也不知道回了多少礼,仿佛身体都僵掉了,人流才渐渐少去。
苏建之两口子给老爷子烧纸,哭了会又絮絮叨叨嘱咐了一会儿,相互搀扶着,跟着尚雯尚武两家人走了。尚喆坐在冰凉的墓碑旁,看着一旁尚未完全熄灭的纸钱灰烬吐了口长气。袁大军在另一边坐下,又点了几张纸钱。
袁大军说:“多多。”
尚喆摇头,“你别说话。”
于是,又安静了。
尚喆在心底默默说,爷爷,从小到大您都最疼我了,背着我给我买各种好吃的,等到我读小学,那么高了,还背着我去公园下棋。可我什么都没有给您。长到这么大,都在让您操心。如果我不喜欢男人就好了,会给您添一个重孙或重孙女。如果我不喜欢男人,后面的很多事情,都不会有。爷爷,我今年二十六了,却很想能从头再来一回。那样,也许,就不一样了吧。
人长大了,首先要学会的是控制自己的情绪。尚喆是真的长大了,最起码过了一个安静的年,他又开始往返在家和茶餐厅。
复式楼房当初再宽裕,如今多了草草、苏帆,偶尔还会多了尚雯罗伯特,和一对小捣蛋,总会变得热闹拥挤。尚安琪想让袁大军住家里,楼上是尚武两口子的大房间,苏帆的婴儿房,书房和一间不大的储物室。楼下是苏建之两口子的向阳大房间,新辟出来草草的房间,尚雯一家人的临时房间,和老爷子的房间。老爷子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大床没有动,尚喆的小床也没有动。每天回来,尚喆就谁那张小床,似乎老爷子还会住在那里。尚安琪想把房间重新布置一下,老人家的东西送葬时烧掉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准备收拾起来,让袁大军住进来。尚喆不发表任何建议,就是坚持不让动自己的小竹床。最后还是袁大军主动说:“妈……姨,唉,妈,我先住外面吧。”
不怪他改口,尚喆那眼刀子太厉害了。或许袁大军也觉得,要是改了口自己可能就真的被扔出这个家了,愣是顶着压力又喊了一声妈。
尚喆在头顶上顶着一团乌云,尚安琪也被乌云扫到了,想了想说:“那就让你哥留意一下,找了近点儿的地方先租着。”
“咱们家是该换大房子了。”尚武抱着自家闺女,把肉松泡在米粥里喂给她喝。苏帆冲着自己爹吐泡泡,尚武做鬼脸,苏帆咯咯咯地笑。
尚安琪赶忙说:“换什么,不用换。当初咱们那么小的房子还不是住了一家人。你要是嫌挤啊,回头……让我想想。”
尚安琪总怕他在生意上再出什么岔子,一说起买需要大笔钱的东西就心慌。
尚武对自己闺女说:“奶奶又要搬东西收拾家喽。”
苏帆说:“咿咿呀,嘎嘎。”
话题从袁大军身上转移,袁大军看看旁边的尚喆,夹了一筷子冬笋过去,不过,那笋怎么夹过去的就怎么呆在那里,直到吃完饭。